與此同時,突厥王庭這邊,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正在經(jīng)過關(guān)卡的檢查。
魏征與唐儉今晚穿著出使以來,最為華麗的衣服。
兩人頭上一個戴著進賢冠,一個戴著貂蟬冠,腰上還系著顏色極為醒目的綬帶,舉手投足間,都彰顯著大唐的氣度與雅量。
他們兩個這一身打扮,在隊伍中鶴立雞群,就連突厥的守衛(wèi)也忍不住一直將目光放放在他們兩人的身上。
“看什么看,沒見過我們大唐的朝服?今日你們也算是小刀拉屁股——開了眼了!”
唐儉一臉鄙夷地看著那守衛(wèi),臉上不滿的表情溢于言表。
這一路上,他們大唐使團的人幾乎是被突厥這邊的士兵給押著過來的,心中自然惱火。
畢竟他們此次出來,代表的可是大唐的臉面,突厥如此對待他們,簡直是毫無禮儀可言。
到底是蠻夷之邦,連個禮數(shù)都不懂,我呸!
唐儉狠狠啐了一口,在生氣的同時,眼底也不由浮現(xiàn)出來了一抹悲傷。
方才他對那侍衛(wèi)說的話,倒也不算假話,他與魏征今日所穿的這身衣服,是可以叫做“朝服”,可這衣服還有另外一個生冷的名字,那便是“祭服”,是每年皇帝帶領(lǐng)著他們祭天時候,才會穿的衣服。
這一次他們穿過來,除了想要彰顯大唐的服章之美以外,也隱藏著一個暗暗的含義,那便是他們在提前祭奠自己。
畢竟他們兩個所謀的事情,說是九死一生也不過分。
他們已經(jīng)做好了殺身成仁的準備。
眼看著那名守衛(wèi)朝著自己靠了過來,魏征面色一寒,冷聲道:
“怎么,你們連老夫都要搜身么?你們不要臉,老夫還要臉呢!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說著,魏征話鋒一轉(zhuǎn),言語間滿是嘲弄的語氣。
“如此看來,這趙德言也不怎么樣嘛,說是來這邊勵精圖治,教化子民,結(jié)果就教化出來一群這樣的玩意,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p>
魏征在關(guān)卡處放聲大笑,引得周圍士兵全都側(cè)目過來。
聽到這話,原本那個守衛(wèi)伸出來的手不由也懸在了半空,臉上盡是尷尬之色。
別人都好說,可國師趙德言他們可是萬萬不可得罪的。
要是讓國師知道,因為他們的行為惹來了大唐使團的嘲笑,那回頭還不得把他給剁了??!
眼看這場面陷入了僵局,這個時候,一道笑聲響了起來。
“魏公不比旁人,自然是不用搜身的了,你們先下去吧!”
隨著這道笑聲,就看到侍衛(wèi)頭領(lǐng)狼姆從遠處走了過來。
眼見首領(lǐng)發(fā)話,那名守衛(wèi)如蒙大赦,連忙退下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想不到幾日不見,狼姆首領(lǐng)竟然知道禮數(shù)了,真是難得……”
這段日子以來,魏征與此人打過許多交道,也算是熟人了。
“大唐使團應邀赴宴,我們可汗自然是不敢怠慢的,諸位請吧,想來今日一定會讓大家盡興而歸的!”
狼姆一臉輕松地走到魏征身邊,小聲道:
“實話告訴你吧,不是我不敢搜你,而是不管你玩什么花招,都不過是以卵擊石罷了,你若是那李靖,我還敬你三分,一個小小的文人,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狼姆說完,又回頭看向了一旁的唐儉,冷笑道:
“你這身衣服挺不錯的,好好珍惜著吧,說不定以后沒機會再穿了……”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狼姆走后,魏征心底不禁暗暗松了口氣,感受著腋下那邊的東西,他眼底滿是擔憂之色。
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啊!
原以為這一次過來,頂多算是一次試探,沒想到還不等宴會開始,突厥這邊便已然露出了殺機,這是打算裝也不裝了!
連一個小小的侍衛(wèi)頭領(lǐng),都敢當面威脅起大唐使臣了。
魏叔玉臉色凝重地看向唐儉,低聲問道:
“最近李靖那邊真的沒有再送消息過來嗎?”
唐儉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哎……”
聞言,魏征不禁嘆了口氣。
自他們準備有所行動之后,便派了好幾撥人朝李靖那邊送出消息。
只是讓人揪心的是,這些消息全都如石沉大海般,沒有任何回音。
連續(xù)的失去聯(lián)系,這不禁讓魏征想到了一個最壞的情況。
不會是那位所謂的大唐軍神,并不同意自己擅自行動,所以打算不管不顧了吧?
以他對李靖的了解,對方還真有這種可能。
畢竟對于李靖而言,大唐使團死與不死,無足輕重,只要能滅掉突厥便好。
而且若是劼力可汗真的趁著宴會的機會,將大唐使團盡數(shù)絞殺,那不正好給了李靖出師的理由嗎?
魏征小聲將自己的推斷說了出來,一旁的唐儉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口中喃喃道:
“李藥師,當真如此絕情嗎?”
“哎,唐公,事已至此,多想無用,我們只要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便是了,至于結(jié)果如何,自有后人替我們評說……”
魏征拍了拍唐儉的肩膀,語氣有些悲壯。
唐儉咬著嘴唇,目光也變得堅定下來。
他知道,當魏征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心中已有死志。
“只是可惜,以后怕是再也聽不到善識那小子在我耳邊呱噪了,早知道出使前就該給這小子定下一門婚事的,老夫也知道自己兒媳婦長什么樣子,是不是個好生養(yǎng)的……”
唐儉在一旁絮絮叨叨,魏征心里也不禁想起了自己那個調(diào)皮搗蛋的兒子。
說心里話,他對于唐儉這個人向來是看不慣的,可這一次,他卻覺得唐儉說得很對。
在出發(fā)之前,他是該給魏叔玉也定下一門婚事的。
五姓七望的人,他就不奢望了。
人家也看不上他們魏家。
不過以魏叔玉和房家的交情,若是能拐走房玄齡的女兒,那可就高枕無憂了。
畢竟老房這個人,雖說有些滑頭,但眼光向來是不差的。
魏叔玉若是有了房家的庇護,當不至于會在將來的局勢里面站錯隊伍。
當了一輩子官,魏征眼下最深的感受就是,才華,德性固然很重要,可那并不是在朝堂生存的關(guān)鍵。
唯有站隊位置,才是一切的根本。
君不見多少才華經(jīng)驗之輩,都隨著故太子李建成化作了孤魂野鬼。
他不求兒子大富大貴,只求一輩子能平平安安就知足了。
這也是他為什么冒著掉腦袋的風險,也要換一個掙脫桎梏的機會。
李建成舊黨的烙印,必須在他手里徹底洗刷干凈。
聽著不遠處王帳里傳來的歌舞之聲,魏征深深吸了口氣,然后毅然決然地朝那邊走了過去。
“諸君,隨老夫赴宴!”
“喏!”
魏征話音一落,大唐使團爆發(fā)出一陣整齊響亮的怒吼之聲。
氣吞萬里如虎。
每一個人臉上全都是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周圍突厥士兵,無不動容,眼含敬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