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太極宮內(nèi),也是一片燈火通明的景象。
御桌前的地面上,散落著許多奏折,一看就是被人狠狠摔在地上的,不少奏折更是摔破了皮。
御桌后,李世民臉色鐵青地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一雙肥胖的小手在李世民后背上不停地撫摸著,伴隨著的是一聲極具嘲諷的聲音。
“我說大哥啊,你就別再惹父皇生氣了,好嗎?不就是一個奴才嘛,他做錯了事情,自然就要承擔后果……這件事情,說到底還是魏叔玉那小子識人不明,你是不知道啊,下面被假幣坑慘的貨商,那叫一個苦不堪言……”
李泰站在李世民的背后,臉上的笑容幾乎都要把眼睛給擠沒了。
“你不能只操心你那什么師弟,你是儲君,是太子,好歹也得關心關心老百姓的死活吧……”
不得不說,李泰的這一頓陰陽怪氣地輸出,直接打了在李承乾的七寸上。
對方不這樣說還好,這樣一說,跪在地板上的李承乾果然中招了。
他抬起頭來,看著龍椅上的李世民,言辭懇切道:
“父皇,兒臣敢拿性命擔保,這假幣一事,必有蹊蹺,非是兒臣袒護那坊令王玄策,只是此人,兒臣是見識過的,允文允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兒臣不是因為魏叔玉的緣故才故意偏袒,實在是不想讓朝廷失去如良臣啊……”
在聽到了王玄策這邊的事情之后,原本還在東宮看書的李承乾再也坐不住了,不管不顧地就朝太極殿闖了過來。
尤其當聽說李世民已經(jīng)降了旨意,說是讓三天破案,不然的話,連魏叔玉也要被一起問罪。
李承乾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這些日子,魏叔玉大大小小替自己,替父皇,更是替朝廷辦了許多事情。
若是在這個時候,拿魏叔玉問罪,這不是寒了人家的心嘛。
最關鍵的是,李承乾在聽完手下匯報了假幣的事情之后,更是覺得事情充滿了古怪。
畢竟,市場上有假幣流通,那就去尋根溯源,去查出來誰造的假幣便好了,為何又要為難坊令?
畢竟又不是魏叔玉和王玄策造的假幣。
可誰知等他來到這邊之后,卻發(fā)現(xiàn)越王李泰早早就侯在了這里,仿佛專門在此等他一般。
在李泰的刻意挑撥之下,還沒等李承乾多說幾句,便引得李世民龍顏大怒,直接將桌上的奏折全都扔了下來,更是氣得破口大罵了幾句。
這邊李承乾的話音剛落,那邊李泰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噢?原來大哥是不想朝廷失去良臣???這么說,大哥是覺得只有自己認可的,才是良臣,父皇和我就沒那個眼光,只能埋沒良臣,草菅人命對吧?”
“這……孤沒有那個意思,孤……”
李承乾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上面的越王李泰。
他實在不敢相信,李泰能胡攪蠻纏到這個地步。
正當李承乾還想解釋些什么的時候,卻見李世民猛地一拍桌子,咆哮道:
“夠了!別說了,莫非你是想氣死朕不成嗎?”
李世民站起身來,雙手扶在桌案旁,猶如一只下山猛虎,居高臨下地盯著跪在地上的李承乾。
見狀,李承乾連忙磕頭道:
“父皇息怒,兒臣不敢……”
眼見李世民發(fā)了火,李泰也極為乖巧地跪在地上,嘴里不住地稱呼道:
“請父皇息怒,請父皇息怒……”
看著眼前的兩個兒子,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氣后,對著李承乾說道:
“我大唐官員,監(jiān)察賞罰自有朝廷法度在,你急匆匆地過來,想做什么?
朕還沒昏聵到,讓你這個太子提醒朕不要冤枉好人的地步!”
李世民緩緩站起,一步一步地從御桌后走了過來,到李承乾身邊才停住了腳步。
“前些日子,見你辦事機敏,沉穩(wěn),還以為你有了長進,有些做人君的氣度了,卻被一件小事就把你給試了出來……承乾,你這樣冒失沖動,以后治國可是要吃大虧的……”
“是啊,大哥,就算你真想幫臣子開脫,至少也得先把那制造假幣之人揪出來才行啊!
要都是由你太子一句話,說不追究了便不追究了,那以后誰還會把這朝廷法度當回事?。 ?/p>
李泰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說著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就像我,上一次府里的幾個奴才,背著我干了那些無恥的勾當,我轉(zhuǎn)手就把他們送進了大理寺,雖然那些人自小便跟在我身邊,與我感甚是親切,可該出手時,我絕不手軟!
誰讓他們觸犯了律法呢……”
聽到李泰的話,李承乾低著頭,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諷的表情。
誰不知道,上一次是因為被父皇撞了個現(xiàn)行,據(jù)說原本你這位越王殿下,可是要揚言砸了大理寺呢。
不過,眼下李承乾沒有心思和李泰糾纏,而是繼續(xù)向李世民求情道:
“父皇……兒臣覺得這并非是一件小事,您一直教導兒臣,要知人善用,獎罰分明,說到底,這魏叔玉也好,王玄策也罷,都是兒臣極力推薦的,也都在兒臣麾下做了不少的事情,若真要追究起來,那兒臣也有識人不明之罪,就請父皇放過那魏叔玉與王玄策,治兒臣的罪吧!”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李承乾哪里還看不明白。
用假幣的事情,懲治王玄策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對方真正想要對付的乃是王玄策背后的東家,魏叔玉罷了!
魏叔玉這是惹了什么人?
是五姓七望的人?
還是那些被魏叔玉打壓的不法商販?
亦或者是朝中的某些與魏征有隙的大臣?想要趁著魏征不在,拿魏叔玉開刀?
亦或者……
李承乾抬頭看了眼李世民身后的李泰,神情復雜。
畢竟,若是剪除了魏叔玉這一大助力之后,東宮這邊自然是損失慘痛。
那么朝野上下,最受益的莫過于這位越王殿下了。
會是自己這位弟弟嗎?
李承乾嘆了口氣,有些不敢朝下想了。
上一輩的事情,他已經(jīng)聽太上皇念叨了無數(shù)遍了。
作為李家的太子,他自然不想再上演什么骨肉相殘的戲碼。
可是看著李泰那副幸災樂禍的表情,李承乾又覺得有些悲哀。
難道真像人們說的那樣,最道無情是天家嗎?
雖然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誰,但李承乾覺得,至少得先把魏叔玉與王玄策兩個人保下來再說。
因此也只能先將罪過攬在自己身上。
李承乾把腦袋死死磕在了地面上,等待著李世民的決斷。
在他看來,父皇應該會同意的吧?
畢竟父皇是那么喜歡自己的那個弟子,平日里都是把他當做子侄對待的。
然而,這一次,李承乾卻是想錯了。
片刻之后,他等來的不是李世民的寬赦,而是一道寒意刺骨的冷笑。
“呵……李承乾,你這是打算用太子的身份來要挾朕嗎?”
聞言,李承乾連忙抬起頭來,就看到了一雙滿是冰冷與失望的眼睛。
“兒臣……兒臣不敢,兒臣從無此意!還請父皇明鑒!”
李承乾嚇得連連解釋,卻被李泰打斷道:
“大哥,這就是你不對了?。≡蹅兊囊磺卸鲗?,都是父皇給的,別說是這次那王玄策確實疏于監(jiān)管,就算是冤枉他了,又怎么樣?
做臣子的,連這點委屈都受不了?還談什么為君父分憂?”
李泰裝模作樣地走到李承乾的身邊,一臉假惺惺地說道:
“大哥你就別犟了,趕緊服個軟,給父皇認個錯,這事就過去了……至于那魏叔玉,父皇頂多也只是略作訓斥,你實在是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外臣,來忤逆父皇啊……”
李泰的一番茶言茶語的表演,行云流水,雖然貌似是在為李承乾求情,實則刀刀扎在李世民的心頭。
果然,李世民在聽到這些話之后,臉色愈發(fā)陰沉,額頭上的青筋已然暴起。
“青雀!”李承乾一臉怒意地看向李泰。
“哎呀,大哥,你可不要怪我,所謂忠言逆耳,有什么火,你找父皇撒去,我只不過是看父皇被你氣得不像樣了,才忍不住說幾句的,你可不能記恨我啊……”
李泰耷拉著腦袋,躲在李世民身后,一副“委屈”的模樣。
李承乾這邊還想說些什么,卻見李世民大喝一聲:
“夠了!朕還沒有死呢,你們爭什么爭!”
聽到這話,李泰連忙跪在李世民身邊,嚇得不敢說話了。
看著眼前的這兩個兒子,李世民沉默了很久,最終長長嘆了口氣。
“來人,將太子送回東宮,沒有朕的允許,不得踏出宮門半步……”
“父皇!”
聽到這話,李承乾猛地抬起頭來,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
他完全不明白,不就是一件小事,何至于弄到如此地步。
為了一個官員的去留問題,竟然到了要“軟禁”自己這位太子的地步了嗎?
看著李承乾那如遭雷擊般的模樣,李世民眼底終究閃過一抹不忍的神色。
“半個月,朕給那小子半個月的時間,如若能查出那制造假幣的背后之人,那就罷了,若是查不出來,那……便按律法處置吧。
這半個月,你便在東宮好好修身養(yǎng)性,學學為臣之道吧……”
說著,又踢了踢旁邊的李泰,沒好氣道:
“你也給朕滾回你的越王府,半個月內(nèi)不許出來,否則,朕見一次打一次,聽到?jīng)]有!”
“?。俊?/p>
趴在地上的李泰,原本聽到太子李承乾被軟禁了,正在心里安安偷著樂的,卻沒想到,這回旋鏢這么快就飛到了自己頭上。
眼見李世民狠狠瞪著他,李泰苦著臉,有些不甘心地說道:
“兒臣遵旨……”
“唉,你們兩個,沒一個讓朕省心的,朕上輩子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李世民啐了一口,便背著手,滿腹心事地離開了。
在他離開之后,太極殿里發(fā)生的事情,則以一種飛快的速度,朝外面?zhèn)鞑チ顺鋈ァ?/p>
一時間,眾說紛紜。
長安城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微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