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考場上。
在考官宣讀了考試的注意事項之后,試卷已經(jīng)被發(fā)了下來。
房遺愛今天穿著一身青衣,在所有考生中,顯得極為普通。
他與礦場學堂的幾個考生,被分別安排在考場的角落里。
房遺愛抬頭看了眼其他人,見其他人都是眉頭緊鎖的模樣,心下不由一驚。
“糟糕!莫非這一次陛下所出的題目,竟然難到了這個地步嗎?竟然讓這么多人都束手無策?”
房遺愛看了眼在他身前不遠處的那個男子,好巧不巧的,那里坐著的正是來自于五姓七望王家的王仲德。
見對方也是如熱鍋上的螞蟻,無處下手一般,房遺愛這才松了口氣。
看來這一次題目對于大家來說,都挺難的。
這樣也好,即便是自己考的太差,總算也有借口遮掩過去。
房遺愛心里剛閃過這個念頭,眉頭一下子又皺了起來。
因為他這才想起當時在長安城門口,魏叔玉與王仲德之間的賭約。
要是自己真考砸了,那就不只是丟人那么簡單了,怕是連大哥魏叔玉也要給牽連進去。
“房遺愛??!房遺愛,你可以一定要支棱起來?。 ?/p>
房遺愛拍了拍自己的臉蛋,臉上傳來的疼痛終于讓他的心思給冷靜了下來。
這時,考官也走到了他的身邊,將試卷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現(xiàn)在還是發(fā)卷時間,考生們只可以看,而不能作答。
需要等到所有考卷都已經(jīng)發(fā)放完畢了,考官宣布開始,才可以正式答題。
房遺愛深深吸了口氣,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這才朝試卷上看了過去。
只見試卷上寫道:
《管子》曰:“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p>
然則為國取利,當以何為本?昔者太公治齊,通商工之業(yè);管仲相桓,富國強兵?;蜓岳窦蠢麌?,或言聚斂可資國用。今欲使國庫充盈,百姓安樂,當何以權(quán)衡?試申論之。
這是一道策論的題目。
題目通過引用春秋時期人物,管仲的治國理念,讓考生們有感而發(fā),去明晰利國和利民之間的關(guān)系。
看著眼前的這道題目,房遺愛一下子給愣住了。
不是因為他覺得這道題目有什么困難之處,而是覺得自己該不會產(chǎn)生了某種幻覺了吧?
因為類似的題目,他曾經(jīng)在魏叔玉那邊的題海戰(zhàn)術(shù)里面,做過許多道。
有的題目難度,甚至要比眼前這道題目還要難!
“這便是陛下親自編纂的題目?就這?”
房遺愛先是一陣疑惑,緊接著臉上便露出了狂喜之色。
因為他已經(jīng)想到了該如何破題了。
這道題目本身,只是讓考生們?nèi)フ務(wù)摾麌c利民之間的聯(lián)系與區(qū)別。
可要是只談?wù)摿诉@些,湊合及格或許還可以,可想要脫穎而出,怕是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可對于房遺愛來說,題海戰(zhàn)術(shù)對他的改變,讓他產(chǎn)生了一種類似于學霸們口口相傳,一種叫做題感的東西。
普通學生面對題目,大多上來就拿著自己的所有本事,去強行破解了。
運氣好的,嘗試一兩次,方向?qū)α?,也就解決了,等到下一次考試的時候,同樣的方法再來一次。
運氣不好的,浪費了許多時間之后,也就只能放棄了。
這種題目從此成為了自己的夢魘,基本上見一次,死一次。
而學霸們的解題方法卻截然不同。
他們看到題目之后,首先想的不是怎么解題,而是想到,這道題目考官想考什么?
有了這個角度,后面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既然知道對方想考什么,那就因地制宜,往上面去靠就是了。
他們往往能通過一個題目,解決一類題目。
眼下的房遺愛便是如此。
知道了李世民這位“考官”的目的之后,想要答的精彩,就決不能將目光只放在題眼上面,一定要答出來超乎對方預期的東西來。
只是呼吸之間,房遺愛就想到了另外三種破題之法。
利國利民當然是需要討論的,可是除此之外,還可以引用《尚書》,《孟子》,《管子》中的內(nèi)容,談一談“義利之辯”嘛!
題目中提到了《管子》,這是春秋時期的著作。
那便可以以春秋與戰(zhàn)國為例,引申一下“王道”與“霸道”之間的得失嘛!
有了這兩個基礎(chǔ),根據(jù)魏叔玉那邊的訓練,往往還需要有借古喻今的話題。
那便可以用商鞅“耕戰(zhàn)”與桑弘羊“均輸”的例子,來對照大唐“租庸調(diào)”之制,來討論輕斂養(yǎng)民的措施。
房遺愛在片刻之間,已經(jīng)將自己作文的提綱便打好了腹稿。
覺得自己這一次的成績不會差了。
畢竟眼下大唐儒家與法家兼用,自己舉的那些例子應(yīng)該很合陛下胃口才是。
也就是到了這個地步,房遺愛對魏叔玉的崇拜之情已經(jīng)溢于言表。
當初,他不只一次問過對方,把那些歷年真題,還有由狄知遜等一眾儒學大家出的那些模擬題,做爛了有什么用。
這一刻,在考場上,他便全部明白了。
讀書百遍其義自見!
別說現(xiàn)在陛下出了這樣一道題,就算再出上十道,百道,又有何難!
房遺愛只覺得胸中一陣豪氣直沖云霄。
要不是害怕被人打出考場,此刻他真想放聲大笑起來。
這時候,看著遠處王仲德仍舊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房遺愛嘴角不由微微翹起。
說到底,這一次陛下出的試題,雖然也是從諸子百家里面選出來的文章,可畢竟還是注重于實際的治國理念。
與那些書呆子,空口說玄,或者做什么道德文章是完全不同的范疇。
對于像王仲德這樣的人來說,自然就會感到棘手。
想到對方進城時,拉的那么多箱“秘籍”,房遺愛就覺得有些好笑。
那些山東士族耍耍嘴炮還可以,要是論治國?
那又怎么能比得上自己家里的那位老爺子呢?
這一場比試,還沒有開始,卻已經(jīng)有了結(jié)果。
在稍微的放縱之后,房遺愛收回心神,默默閉上了眼睛。
沒過多久,隨著考官一聲令下,考試正式開始!
房遺愛這才深深吐出一口濁氣,將毛筆蘸滿了墨汁,開始在試卷上筆走龍蛇。
周圍人見狀,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驚如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