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那里？出來??！”
葉云的聲音一出，牛棚那邊剛準備進門的葉父瞬間發(fā)現(xiàn)了他們。
“爸爸??！”
葉云還是個小孩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下意識以為聽見父親的聲音，就代表安全了。
謝呈淵反應(yīng)快，伸手捂住葉云的聲音，來不及解釋，便又聽見緊挨著的另一個牛棚響起了別人的聲音。
“誰來了？”
牛棚里不止住著葉家夫妻，還住了很多被下放的人，這一鬧，直接把他們都吵醒了。
好在他們白天干了太多的苦力活，晚上又冷，聽到聲音只問了一句，人并沒有出來。
“沒誰，一個小耗子。”
葉父應(yīng)著聲，眼睛卻直直看向葉云的方向，猶豫了幾秒，還是走回屋里，吱呀一聲關(guān)上了門。
等牛棚再次安靜下來后，謝呈淵帶著季青棠，葉云緩緩靠近牛棚。
季青棠還是第一次干這么刺激的事，心臟跳得砰砰響，手指緊緊抓著謝呈淵的手臂肌肉。
更刺激的是，他們剛靠近葉父住的那個牛棚，破爛得擋不住寒風(fēng)的木門無聲打開，露出里面微弱的火光。
葉父站在門口，一眼便看見被謝呈淵提在手里的葉云，眼眶一紅，趕緊把門打開，讓他們進來。
葉父以前來部隊探親時見過謝呈淵，打開門讓他們進來后，又探頭出去看看，似乎以為葉星還在后面。
葉父愣了十幾秒沒關(guān)門，直到謝呈淵低聲說：“叔，葉星沒來?！?/p>
葉父“啊”了一聲，點頭道：“沒來好，來了說不定會連累你們。你們來干啥？被人發(fā)現(xiàn)對你們不好，坐一會兒趕緊回去?！?/p>
季青棠沒見過葉家夫妻，打量了一眼，葉父瞧著也就五十多歲的模樣，頭發(fā)卻白了一大片，眉眼和葉星很像，葉云則更像他的母親。
葉母年紀比葉父要年輕很多，能看得出來從前是一個嬌生慣養(yǎng)著長大的人，不過可能最近受到的打擊太大，氣色很不好，憔悴了很多。
牛棚里很簡陋，而且是真的和牛住在一起，不過葉父他們拿木板和牛隔開了，牛住的地方比他們的小隔間大。
他們的隔間就一張石頭架起來的木板，上面堆著稻草和被子，沒有桌子，生活用品都放在石頭上。
季青棠他們進來都沒地方坐，只能干站著，又悶又擠，窗戶又關(guān)上了，空氣不是很好。
葉云和葉母相互抱著無聲哭了幾分鐘，葉父摸摸葉云的腦袋，什么也沒說，卻又什么都說了。
氣氛壓抑且難受。
“叔，我?guī)Я它c東西過來，你們自己放好，別被發(fā)現(xiàn)了，等會兒我們就走了，這次來除了帶葉云過來看你們，還有點事要問一下嬸子?！?/p>
謝呈淵邊把大包里的東西都拿出來，邊說出此次來這里的目的。
時間緊迫，他們來不及敘舊，季青棠拿出自己和哥哥的那張合照，遞到葉母眼前，小聲問：“嬸嬸，您十二年前是不是在海邊救過一個少年？”
謝呈淵挑起火光，讓葉母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昏黃搖晃的光線照亮兄妹三人相似的眉眼，葉母細細看著照片，又望向季青棠的眉眼，過了十幾秒才緩緩點頭。
“對，我是救了一個少年……”
季青棠來不及等葉母的話說完，便急急打斷：“他人呢？去哪里了？他還好么？有沒有受傷？”
“棠棠?！敝x呈淵將手放在季青棠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示意她冷靜一點。
“我不知道，當(dāng)時我救起來后他就被我朋友帶走了，我朋友前幾年被下放，人已經(jīng)沒了?！?/p>
葉母看了季青棠發(fā)紅的眼眶，緩緩說起當(dāng)年的事。
那一年葉母還沒嫁人，動蕩還未開始，家人都還在，她和朋友去海邊玩時，看見海上飄著兩個人。
兩人其中有一個是清醒的，但情況不是很好，滿頭滿臉的血，懷里還死死抱著一個同樣滿頭血，并且已經(jīng)昏迷過去的人。
“我當(dāng)時立刻下了水，那個還醒著的少年把懷里的人推給我，讓我先救他哥，海浪太急了，我抓著人往回游，卻又被海浪推開，根本靠不了岸……”
許是當(dāng)年的情況太過危險，葉母記得很清楚，每一個細節(jié)都能清晰地說出來。
“我劃了很久，喝了很多海水，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最后還是我朋友找人拉著繩子把我和那個少年拉到岸里，等我再回頭想去救另一個人時……”
葉母頓了頓，似乎有些不忍心，哽咽道：“他不見了?！?/p>
“當(dāng)時的海浪真的太大了，我剛上岸又下起了雨，我們找了很久都沒有看見另一個人。”
“什么意思，你一直說那個人那個人，你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大哥他……死了？”
季青棠呆呆立在原地，眼睛瞪大，淚水在里面打轉(zhuǎn)，無法想象當(dāng)初二哥把大哥推給葉母，自己被海浪沖走的時候有多絕望。
葉母又為什么老是叫大哥那個人那個人，難道是大哥人沒撐到醫(yī)院，所以連大哥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能用那個人來稱呼他？
“不是不是，他沒死，我朋友一家都是中醫(yī)，人救活了，但是頭部受到重傷，又喝了很多海水，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p>
葉母看見季青棠哭得呼吸不上來，趕緊安慰：“因為他什么事也記不住，我就老是喊他那個人，你放心，他當(dāng)時沒事，之后他就留在我朋友家了?！?/p>
“你……”
季青棠想追問你朋友家在哪里，卻突然想起剛才葉母說過，她朋友被下放，人已經(jīng)不在了。
那她大哥呢？他大哥人去哪里了。
葉母給了季青棠和謝呈淵一個地址，“他們出事前，你大哥好像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不過他們家還有一些親戚在，你可以去問問他們?！?/p>
謝呈淵從口袋里拿出紙和筆，記下地址和人名之后，又仔細問了當(dāng)時季家兩兄弟的傷。
聽著他們的對話，季青棠沉默了很久，喉嚨被堵得說不了話，只能吸氣呼氣，緩了很久，她站起來給葉母深深鞠了一個躬。
“嬸嬸，謝謝你救了我大哥，謝謝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