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桌案前,低聲詢問:“執(zhí)政官,您還不回去休息?”
黎曜正審閱一份文件,頭也不抬地問他:“吳松那面怎么樣?”
“他一直在自責,念叨著自己太蠢,給您添麻煩了。但是看得出來,他心里憋著一股勁兒呢,不可能因為這個調令自暴自棄?!?p>周恒小心翼翼地看著黎曜臉色,見他神色未變,繼續(xù)又說:
“吳松家境不是很好,能走到今天,離不開自身的努力,確實是個不錯的苗子,而且底子也干凈。就是……太年輕了,涉世未深?!?p>說白了,就是沒啥心眼兒。
“不就是看中這些,才有意培養(yǎng)他么?”黎曜低眸繼續(xù)翻看文件,毫不留情地吐槽,
“他倒是好,膽子夠大,腦子夠空,也不知道這些年學的知識都裝到哪兒去了?!?p>周恒嘴角扯了扯,訕訕一笑,“說起來,他是我推薦的,闖了這么大的禍,我也有責任。”
黎曜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聲音冷硬,“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早就讓他卷鋪蓋回家了?!?p>文件翻到最后一頁,黎曜輕輕蹙眉,沒簽字,直接丟到一旁。
“該說的話,都和他說清楚了吧?”
“嗯,說了。讓他明白,這次的調令并非只是懲罰,也是想讓他多歷練歷練。”
黎曜點了點頭,簽字筆輕輕叩擊著桌面,“楚城住建局水很深,他這只單純的小綿羊一頭扎進去,說不定會淹死?!?p>“也不一定,”周恒笑笑,若有所思道,“您偶爾提點提點他,總能救他一命?!?p>黎曜搖頭輕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笑意收斂,眼神變得古怪。
“算了吧,我怕他再給我弄兩盒……尺寸不符的東西,給我憑空制造困難?!?p>周恒頓時明白過來,抿緊嘴唇,努力憋著笑,不敢出聲。
黎曜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萬家燈火,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
再轉身時,眉眼間已經(jīng)恢復沉著冷靜,“趁這個機會,把我身邊的人清一清?!?p>周恒立刻回應,“已經(jīng)在挑人了,目前有了幾個合適人選。只是身世背景干凈,又有能力,且和以前行政廳毫無牽連的,找起來確實不太容易。”
黎曜點頭:“盡快就好,還是自己人用著放心。”
一夜無話。
天光微亮時,黎曜才靠在椅背上,閉目淺眠了一會兒。
他離開執(zhí)政廳太久,雖說可以在路上處理緊要工作,還有周恒等人分擔一些瑣事,但需要他拍板的工作還是很多。
厚厚的文件材料堆積如山,一樁樁一件件,都不可忽視。
再睜眼時,天光大亮。
他看了一眼時間,快七點了。
給司機打了通電話,去休息間洗漱,又換了身衣服,匆匆下了樓。
到達酒店時,剛好趕上早餐時間。
他給喬以眠發(fā)了條微信,問她幾點起來吃早飯。
可這條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半晌都無人回應。
是還沒起床嗎?
又或者是……不想理他?
黎曜單手擺弄著手機,眉目清冷,心中卻是忐忑。
而被執(zhí)政官惦記著的小姑娘,此時還在和被窩進行艱難的斗爭。
她拼命抵抗敵方魔咒,誓死不肯屈服,無奈敵方攻勢太猛,一番掙扎過后,她繳械投降,心甘情愿的選擇成為被窩的奴隸……
其實也不怪她賴床,實在是昨晚一直沒睡著。
直到窗外傳來清潔工打掃街道的聲音,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
鬧鐘響了幾次,她在半夢半醒中伸出手,拿過手機。
強睜開眼睛一瞧,多了幾條微信。
姑姑七點左右發(fā)了條語音給她:
“眠眠,我和小川去新房子了,先把東西搬過去,然后再去醫(yī)院。等你醒了,直接來醫(yī)院找我就好,記得吃早飯??!”
沈凌川的微信就在許晚芳之后,是一個表情包——一只怎么拍都拍不醒的粉色小豬仔。
喬以眠:“……”
你才是豬!
分別給兩人回了消息之后,她發(fā)現(xiàn)還有兩個人。
徐逸舟六點左右就發(fā)了消息給她,【以眠,單位臨時有事,不能和你吃早飯了。晚上如果有時間,我去家里找你。】
另一個人,就是大領導了。
而且是接連發(fā)了四條,每隔半小時一條。
7:00【我到酒店了,一起吃早飯?】
7:30【還沒起床嗎?】
8:00【不想和我吃飯?】
8:30,只發(fā)了一個單手托腮的小人,腦袋上一團黑線。
四條微信間隔時間掌握得非常好,強迫癥看了都鼓掌說好……
喬以眠一看時間,最后一條消息就在兩分鐘之前,連忙回復。
【剛睡醒,等我一下?!?p>對方幾乎是秒回,【好,不急?!?p>即便對方淡定自若地說著不急,喬以眠卻沒有耽擱。
今天是工作日,執(zhí)政官是要上班的,如果因為等她遲到太久,怕是不好。
她以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臉扎丸子頭,換上一套休閑裝,又拿了房卡匆匆忙忙出門。
房門關上的剎那,她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她著急個什么勁兒???又不是她要遲到,人家大領導,又不是底層牛馬,就算不上班又怎樣?
喬以眠嘀咕了一句,放慢腳步走向電梯。
握著的手機又震動一下,是徐逸舟發(fā)來的消息。
【睡醒了嗎?】
喬以眠這才想起來,還沒給他回消息呢,連忙打字。
【正準備給你發(fā)消息呢。沒關系,你忙你的,我晚上可能要去醫(yī)院,不用找我啦!】
對方?jīng)]再發(fā)消息過來。
喬以眠走出電梯,直奔餐廳。
快到閉餐時間了,餐廳人很少,她一眼就瞧見了坐在窗邊的大領導。
他穿著一件深灰色厚料風衣,里面露出半高領黑色內搭,低調的色彩搭配,卻很高級。
陽光剛好打在他清俊的眉骨上,投下的暗影中,狹長黑眸更顯深邃內斂。
他低頭擺弄著手機,指骨修長好看,在柔和光線下,中和了幾分冷硬之感。
穿得怎樣是次要,主要還是這張臉,過分英俊。
喬以眠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快走近時,黎曜微微抬目,視線掃過她眼底的淡淡青色,唇角牽起一絲弧度。
“昨晚沒睡好?”
喬以眠摸了摸鼻尖,“怎么可能?我睡得可好啦!”
“哦,是么,”黎曜沒戳穿她,只是輕笑了一聲,“我就沒睡好,準確地說,是睡不著?!?p>喬以眠臉頰微熱,干咳了一聲,小聲嘀咕,“您這一大早跑這么遠吃飯?工作不忙?”
黎曜靠在胡桃色實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再忙,也想來陪你吃飯?!?p>喬以眠后悔多嘴問了這句。
大領導直球起來,真讓她招架不住。
她沒敢接話,偏頭看向自助餐臺那面,故意岔開話題,“我餓了,我要去拿點東西吃。”
說罷站起來往餐臺走去。
黎曜也跟著起身,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喬以眠一手拿著白瓷盤,一手拿著小夾子,先在主食區(qū)轉了一圈,夾了個蟹黃小籠包,剛想去挑下一樣,面前卻多了個盤子。
她詫異轉頭,黎曜神色淡然地望著她,淺聲:“給我夾一個。”
喬以眠皺眉看向他的右手,插在口袋里,一副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模樣。
她剛想懟他一句“您不會自己夾?”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哎,誰讓人家是大領導呢?
她可惹不起。
于是任勞任怨地夾起一個小籠包,認認真真地擺在他盤子的正中央。
緊接著,她目光搜尋到玉米,又夾了一塊。
哪知熟悉的盤子再次懟到她面前,“我也要一個。”
喬以眠深吸了口氣,唇線緊抿,望著他眨巴眨巴眼睛。
明媚漂亮的眼眸中,全是清澈又無奈的……鄙視。
忍了。
給他夾完之后,喬以眠轉過頭,暗暗翻了個白眼兒。
就這樣,大領導跟在她身后,她夾什么,他就要什么。
她夾青菜,他也要;
她烤面包片,他說要焦一點的;
她夾火腿,他要雙份;
她拿了個水煮蛋,他示意要兩個……
喬以眠任勞任怨地幫他夾東西,他卻像個甩手大掌柜一樣跟在她身后,還指指點點。
小姑娘瞇起眼睛,忽地勾唇,直接舀起一大勺草莓果醬放在盤子上,隨后挑眉看他,眼底閃過一抹挑釁。
不是不愛吃甜食嗎?看你還要不要!
黎曜看出來她是故意的,無奈笑笑,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終于拿了出來,將她手中的盤子接過來。
“差不多了,我看你根本吃不了這么多?!?p>就是和他較勁兒呢。
喬以眠兩手空空,見他端著兩個一模一樣菜品的盤子,暗暗嘀咕了一句,“吃不了打包?!?p>黎曜卻向餐臺豎起的告示板揚了揚下巴。
【勤拿少取,避免浪費;珍惜糧食,從我做起?!?p>下面四個黑體大字:謝絕打包。
喬以眠:“……”
再忍。
果然如黎曜所料,喬以眠在吃完一個雞蛋,一個蟹黃小籠包,一個豆沙包,一杯牛奶和若干青菜之后,實在是吃不下了。
她暗暗吁了口氣,拿著叉子一臉懊惱地盯著盤子里還剩下一半的食物,琢磨著該怎么處理。
黎曜全程都沒怎么說話,直到瞧見她吃東西的速度明顯減慢,才慢悠悠地問了句:
“吃飽了?”
喬以眠慢慢咀嚼著食物,不想屈服。
黎曜低眸笑笑,放下叉子,伸手端起她面前的餐盤,放在自己面前。
“不用感謝我?!?p>喬以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