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涼。
天空中不知何時飄起了綿綿細雨,落到臉上,意外的涼。
許溪下意識看了傅斯寒一眼,剛好對上他投過來的目光,感覺那復(fù)雜的目光背后,隱藏著她讀不懂的情緒。
嘴唇翕動兩下,她來不及說什么,就聽宋易安在車里不耐煩地催促。
“下雨了,快點兒。”
許溪猶豫了一下,可手腕一緊,卻被少年攥住。
她慌亂回頭。
傅斯寒說了聲“跟我走”,便攥著她的手腕離開。
車門突然打開,宋易安快步追了過來,一把攥住許溪的另一只手腕。
“許溪,聽不見我說話是嗎?跟我上車!”
氣氛僵持,兩個少年目光冷漠地望向彼此,誰也沒有退讓。
許溪被兩人同時攥著,心跳如同擂鼓,掙扎了一下,卻無力逃脫。
“宋易安,你攥疼我了!”她語氣中帶著懇求,“你放開我好不好?我沒說不回去。”
宋易安卻根本不放,目光落在傅斯寒臉上,冷聲:“你放手?!?/p>
傅斯寒不理他,轉(zhuǎn)頭看著許溪,“我有話和你說,先和我過來。”
許溪遲疑兩秒,卻被宋易安更用力地攥住,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傅斯寒眸光微暗,攥著她的手卻下意識松了松。
宋易安趁機將人拉扯到自己身旁,而后冷眼望向他,眼神中挑釁意味十足。
“她和你沒什么可說的?!闭f罷拉扯著女孩上車。
“許溪!”傅斯寒蹙眉喊了一聲。
許溪見他面色難看,掙扎了一下:“宋易安,我有話和他講,你等我兩分鐘行嗎?”
不管如何,她都想和傅斯寒道歉,因為籃球賽,也因為現(xiàn)在,而且也想聽聽他要說什么。
可宋易安根本不理會她的想法,反而壓低聲音警告:“我能等,你爸能等嗎?他說找你有事,你如果回去晚了,應(yīng)該知道他會怎么樣?!?/p>
女孩瞳孔輕顫,臉色一瞬間慘白,四肢隨之僵硬。
嘴唇無聲地開合,最終打消了之前的想法。
僵硬片刻,她轉(zhuǎn)頭看向傅斯寒,聲音低弱許多。
“有什么話明天再說吧,我要……回家了?!?/p>
宋易安不等她說完,直接扯著她手腕,將人塞進車里。
傅斯寒下意識往前追了幾步,只見黑色轎車揚長而去,車尾燈留下一道囂張的紅色痕跡。
少年站在雨中,攥緊了拳頭。
細密雨滴順著鼻息飄入,帶著秋天獨有的涼意,浸得心頭一片冰涼。
雨,越下越大。
黑沉沉的夜晚籠罩著整個站臺,四周空空蕩蕩,只剩下他一個人。
少年心思藏在時光縫隙中,慢慢生根,發(fā)芽。
雖然看不見陽光,卻在黑暗中緩慢生長,悄無聲息地在心底駐扎。
可一旦察覺時,那根系早已深入血肉。
想要拔出來,勢必傷筋動骨,血流如注。
那天之后,許溪早晚都會和宋易安一同來去,晨跑也和他一起。
放學(xué)鈴聲一響,宋易安就來到2班門口等她,哪怕同學(xué)們在一旁起哄,他也毫不在意,甚至還和他們班同學(xué)開幾句玩笑。
傅斯寒心頭煩悶,眸光也越發(fā)陰沉。
尤其在察覺到許溪總是刻意避開他的視線時,心里就更不痛快。
轉(zhuǎn)眼間,運動會如約而至。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練習(xí),許溪同學(xué)體能好了許多,順利跑完1500米。
雖然沒拿到名次,但好歹跑完了全程,沖過終點時,得到了全班同學(xué)熱情的掌聲。
她這面剛離開場地,就聽見起跑線那里傳來槍響。
男子1500米開始了。
她下意識朝那里看去,只見一道黑色勁瘦身影像支利箭一般沖破陣營,以極快的速度沖到了第一的位置,很快便將后面幾人甩開一大段的距離。
一旁有女同學(xué)小聲議論:“第一圈就跑這么快,后面會沒力氣的!”
許溪也覺得很意外,她不知道傅斯寒居然能跑這么快,他們倆一起鍛煉的那幾天,他明明速度不太快的。
對方根本沒有減速,跑完一圈的時候,刻意向她們這面看了一眼。
目光短暫交匯,許溪卻感覺胸腔像是被什么敲擊了一下,怦怦直響。
她想離開,可兩只腳卻像是扎了根,就那樣站在原地,看著少年以同樣的速度跑完第二圈、第三圈……
沖過終點的時候,他將第二名整整落下一圈。
而且從始至終都沒有減速。
歡呼聲幾乎要將整個運動場掀翻,少年略微彎腰,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息。
停頓片刻,卻抬起頭,目光直直地朝她看過來。
四目相對,感覺胸腔中有什么東西,正在瘋狂滋長。
“小溪,百米障礙檢錄了!快來!”
同學(xué)的催促聲響在耳畔,許溪這才緩過神來,連忙收回目光,跟著同學(xué)匆匆離開。
百米障礙并沒有長跑順利,在她跳過第三個障礙欄的時候,起跳晚了,腳尖不小心勾到了,向前撲倒。
她穿著運動短褲,膝蓋直接磕碰在跑道上,當時就流了血。
她撐著地面站起來,本想追上去,可膝蓋實在太疼了,連正常走路都不行,何況還要跳過障礙。
兩旁立刻有老師和同學(xué)圍了過來,關(guān)切地詢問。
“都流血了,趕快去醫(yī)務(wù)室包扎一下!”
“哪位同學(xué)送她去醫(yī)務(wù)室?”
周圍有認識許溪的,立刻上前要扶她,卻被一個高大身影扒拉到一邊兒。
傅斯寒面色冷凝地分開人群,二話不說,直接拉過許溪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轉(zhuǎn)身彎腰,動作利落地將她背了起來,大步流星地朝醫(yī)務(wù)室走去。
許溪趴在少年的背上,溫?zé)嵊|感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惹得心跳也跟著一并慌亂。
“扶好了?!鄙倌昵逋傅纳ひ魝鱽恚钢唤z焦急和嚴肅。
許溪耳垂發(fā)熱,卻還是聽話地抓住他的肩膀,小聲說了句“謝謝”。
醫(yī)生為她處理了傷口,只是表面擦傷,并不嚴重。
包扎好之后,聽說場地有同學(xué)中暑了,她又連忙帶著藥箱出門。
醫(yī)務(wù)室中只剩下他們兩個。
傅斯寒雙手插兜站在病床旁邊,視線掃過那白皙的小腿,和膝蓋上包扎的紗布,刻意避開視線,低聲詢問:“疼嗎?”
女孩眼睛有些紅,猶豫了一下,還是乖乖點頭,“疼?!?/p>
“傻瓜。”
干嘛非要報這個項目……
傅斯寒深深地吸了口氣,從衣服口袋中拿出一顆水果糖,遞給她。
“吃了就不疼了?!?/p>
許溪:“……”
好像哄三歲小孩一樣。
不過她還是道了聲謝,接過糖塊握在手中,卻沒吃。
她坐在床上,眉目間染了一層低落。
“想什么呢?愁眉苦臉的?!鄙倌瓿雎曉儐?。
許溪低著頭,小聲回答:“辛辛苦苦練了這么久,結(jié)果一個項目沒拿到名次,另一個又中途退場……我的運動細胞居然這么差。”
少年難得低笑一聲,一直冷著的臉終于有了一絲溫度。
“拿名次如果真這么容易,那些運動員平時還刻苦訓(xùn)練做什么?隨隨便便練習(xí)幾個早上,就拿第一了。”
許溪瞥了他一眼,明知道他在安慰自己,還是忍不住小聲嘟囔:“可是第一名的那個獎品可以自選,里面有只兔子玩偶,很可愛。”
傅斯寒被她這副苦大仇深的模樣逗笑了,“你究竟是想拿到名次,還是想拿到獎品?”
女孩眨了眨眼,“有什么區(qū)別?”
傅斯寒如實回答:“想拿到名次是不可能了,高中運動會一年一次。”
許溪郁悶地嘆了口氣,卻聽他又說:“不過想拿到獎品很容易?!?/p>
少年彎腰看著她,一雙狹長冷眸中漾著柔軟。
“我的獎品還沒領(lǐng)呢,可以送你?!?/p>
女孩眼中的光一瞬間就亮了。
“真的嗎?”
傅斯寒挑眉,用張揚自信的目光給她了答案。
醫(yī)護室門口忽然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宋易安快步闖了進來。
“許溪!聽說你受傷了,怎么樣……”
一句話還未說完,恰好對上傅斯寒那張痞氣十足的臉。
宋易安冷哼了一聲,不想搭理他,快步走到床邊,看向她的膝蓋。
“很嚴重嗎?疼不疼?”
許溪搖頭,“已經(jīng)沒事了?!?/p>
“下午我沒有項目了,一起回家吧。”
說罷,宋易安想要抱她。
許溪卻不好意思地躲開,“沒事,我可以自己走路?!?/p>
她從床上跳下來,看了一眼目光不悅的少年,又道了聲謝,隨后跟著宋易安一瘸一拐地離開。
傅斯寒站在原地透了口氣,胸腔中像是被灑了一把小石子,硌得難受,又被那些鋒利棱角戳得心口發(fā)疼。
走出醫(yī)護室,忽聽旁邊有同學(xué)小聲八卦。
“他們倆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p>
“聽說許溪就是宋易安的童養(yǎng)媳,以后肯定是要結(jié)婚的。”
“真羨慕啊,男才女貌,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p>
傅斯寒面無表情地從他們面前走過,嘴角不屑地輕扯。
青梅竹馬,男才女貌,童養(yǎng)媳……
真好笑。
一等獎的獎品自選中確實有個小兔子玩偶,可惜被一個女生挑走了。
為此,傅斯寒特意去找那位女同學(xué)交換獎品。
作為交換條件之一,他還特意給對方的同學(xué)錄簽字,并寫了祝福語。
他以為許溪會在家休息幾天,沒想到第二天,女孩就一瘸一拐地來上學(xué)了。
他把兔子玩偶放在她面前,女孩笑靨如花,柔軟眉眼間滿是喜愛與開心。
傅斯寒忍不住彎唇。
兩人關(guān)系和好如初,可探尋深處,似乎又多了一絲微妙轉(zhuǎn)變。
高三的生活看似枯燥乏味,可每一點小小的不同,都能令人愉悅滿足。
比如頭上戴著的兔耳發(fā)卡,比如筆袋中突然多了一塊小兔子橡皮,比如草稿紙上,不知被誰畫了一只嬌憨可愛的兔子……
就這樣,日子如流水一般匆匆而逝。
第三次模擬考試前,許溪被每月一次的生理痛折磨得臉色慘白,額頭都是冷汗。
放學(xué)時,傅斯寒不放心,也和她坐上一輛公交車,送她回去。
路上,許溪實在沒了力氣,軟綿綿地靠在少年的肩上,呼吸漸沉。
傅斯寒身體僵硬,一動不敢動,鼻息間滿是女孩身上飄來的沐浴液香氣。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這一刻沖破了阻礙,一瞬間膨脹,無法控制。
心跳如同擂鼓,慌亂得不行。
那天,他還是第一次來到宋家老宅,剛把許溪送到路口,就看到宋易安從大門中走了出來。
“你來做什么!”對方看到他,瞬間憤怒,大步流星地沖了過來。
許溪連忙扯住宋易安的衣袖,有氣無力地解釋:“我肚子疼,傅斯寒特意送我回來的,你別找他的麻煩,行嗎?”
看著女孩慘白的面孔,宋易安只好忍下這口氣,狠狠地瞪了傅斯寒一眼,拉著許溪離開。
少年雙手插兜,眸光冷銳地打量著這處宅院,心中的煩悶快要到達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