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斑駁的灰白墻壁上,老式時鐘不知疲倦地走著。
秒針機械又麻木的聲響,使整個狹窄的房屋更顯孤寂冷清。
略顯陳舊的木質(zhì)沙發(fā)上,少年姿態(tài)懶散地坐在上面,雙手自然垂在身側(cè),后腦枕著堅硬的木質(zhì)靠背,一動不動地望著時鐘。
大片大片的橙色夕陽打在他的眉骨上,與高挺的鼻梁投下一抹暗影,那雙狹長眼眸隱藏其中,目光平靜如死水。
他的容貌輪廓介于青澀少年與男人之間,眼角眉梢已經(jīng)多了一抹成熟。
明明是那么俊逸出塵的面容,卻因為神色太冷,就像美術(shù)館中,一件被遺忘了的漂亮雕塑。
他已經(jīng)在這里坐了三天,等了三天。
可他等的人,卻始終沒有出現(xiàn)。
他真的……被拋棄了嗎?
這個問題他已經(jīng)自問了無數(shù)次,起初可能還會猶豫。
可此時,他深信不疑。
是的,他被拋棄了,被他唯一的親人拋棄了。
他的媽媽愛上了一個陌生男人,趁著他去上學的時候,帶上行囊,和男人私奔了。
她把自己這個和她相依為命了17年的拖油瓶,徹底留在了這棟有著他們無數(shù)快樂記憶的房子里。
再沒有回來。
明明他很快就會成年了,他可以自己賺錢,可以不依靠家里,可以離他們遠遠的,只要能看著媽媽幸福就好,不去打擾他們。
可她為什么還是不要他呢?
可能……他真的是個累贅吧。
他就是個意外到來的東西,是因為媽媽的仁慈,才沒有在離婚之后發(fā)現(xiàn)懷孕而打掉他。
她辛辛苦苦懷胎十月,又精心養(yǎng)了他17年,她已經(jīng)……很好了。
面前茶幾上擺放著幾個餐盒,里面的飯菜未動,早已冷掉。
是那個從未見過的親生父親送來的。
他在房間里坐了三天,那個父親就在門外等了三天。
房間隔音不好,他能聽見他在門外刻意壓低的講電話的聲音。
他好像很忙,像是個大老板,停在家門口的那輛車,也是南城這個小城市很難見到的。
所以媽媽才說,她配不上他。
但不管怎樣,他對父母雙方而言,都是那個多余的。
無論是17年前,還是17年后。
房門被輕輕叩響,男人一身質(zhì)地精良的黑色西裝,步伐沉穩(wěn)地走進來,手中還拎著幾個餐盒。
他視線落在少年的臉上,又移到茶幾上原封不動的午飯上,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可這次,他卻沒有像前兩天一樣放下新飯,再拎起剩飯離開,而是將手中的餐盒放在茶幾上,坐在了少年身旁。
傅斯寒眼珠輕輕動了動,卻沒看他。
傅正宇沉吟片刻,開口:“你媽媽既然讓我來接你回去,就是打定了主意要離開,不會再回來了。”
頓了頓,他輕聲嘆息:“就像當年一樣,她拋下我和蕓伊離開,消失了18年?!?/p>
傅斯寒面無表情地盯著時鐘,看著那短短的時針已經(jīng)快走到數(shù)字6,分針也即將走到12。
一旦它們變成一條直線,她便離開了整整三天。
他們兩個,就會像這兩個指針,朝著不同方向走去,再不會有交集。
傅斯寒沒說話,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靈魂,連眼睛都懶得眨一下。
傅正宇猶豫著抬起手,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小寒,我知道你暫時無法接受這件事,但你這樣不吃不喝,也無濟于事。跟我回家吧,爺爺和姐姐都在等你回去呢?!?/p>
傅斯寒沒回答,眼睜睜地看著秒針噠噠噠地走過一圈又一圈,分針和時針也在悄無聲息地移動。
最終,它們走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位置。
傅正宇本以為還要再費一番心思才能把他帶走,甚至想著不如直接把人敲昏抗走得了。
可在他聽見不知哪里傳來的六下敲鐘聲時,發(fā)現(xiàn)面前的少年居然緩緩地站起身。
他黯淡的目光在整個空間緩緩地掃過,最終抓起身旁的那個黑色書包,嗓音帶著一絲毫無溫度的低啞:
“走吧?!?/p>
-
傅家老宅坐落在海城郊外,四周山明水秀,風光亦如織錦。
院門前是一片開闊平地,兩旁栽種著翠竹,蔥蘢林立。
雖是赤日炎炎的盛夏,竹林中穿過來的風,卻夾雜著一絲竹香與清涼。
傅斯寒跟隨著那個高大偉岸的男人,一步步踏進這片未知領(lǐng)域。
鋪著潔白桌布的長條餐桌上,已經(jīng)擺滿了精美菜肴。
他眼風掃過,飯菜多以南城口味為主。
他和媽媽在南城生活多年,自然對這些菜肴感到熟悉。
心中那被厚重積雪覆蓋的冰層,似乎被風吹起一層雪沫,紛紛揚揚地迷了人眼。
爺爺是個看起來慈祥的老人,姐姐雖然性子冷漠,但也會偶爾給他夾菜。
傅斯寒沉默地低頭吃飯,耳邊傳來他們自然熟絡(luò)的對話聲。
“小寒的高中找好了嗎?高三是關(guān)鍵的時候,他又是插班生,可馬虎不得。”傅敬森對傅正宇吩咐,
“我看那個明輝高中就不錯,聽說里面80%的老師都是博士研究生,省級各學科帶頭人,也和海外高校合作,畢業(yè)后可以直接出國留學。葉家那小子不就在那所高中嗎?咱們兩家關(guān)系不錯,他們年齡又差不多大,肯定能成為好朋友的。”
傅正宇抬眸看了一眼傅斯寒,才轉(zhuǎn)頭對傅敬森低聲回答:“那是一所全封閉學校?!?/p>
“全封閉”幾個字就讓傅敬森立刻改口:“那不行,那不行,再找其他好的,不能住校?!?/p>
傅蕓伊難得出聲:“那學校就是個富二代大少爺集中地,有幾個好好去學習的?聽說里面夜夜笙歌,主打一個‘縱情享受當下’。不如考慮去海城一中,都是各個區(qū)考上的尖子生,我還能找一下當年教我的老師,也能格外照顧照顧他?!?/p>
傅正宇不置可否,放下筷子,沉聲:“學校這面我已經(jīng)挑了幾個合適的,這幾天準備帶小寒都去轉(zhuǎn)轉(zhuǎn),還是要聽聽他的想法?!?/p>
“你說得對,還是要孩子感興趣才行。”傅敬森點頭。
傅正宇看向傅斯寒:“小寒,你的意思呢?”
傅斯寒剛好吃完最后一口米飯,他放下筷子,整齊地豎向擺放在飯碗右側(cè)。
“不用這么麻煩。哪個學費少,就去哪個?!?/p>
說完掀起眼皮,看著三人錯愕的臉,又補了句:
“我會出去打工,這筆錢很快會還給你們。晚飯很好吃,謝謝?!?/p>
少年眉眼清俊,面容明明與這幾人都有幾分相似,可態(tài)度卻出奇的淡漠。
他就像一只走投無路的小動物,被好心人投喂些食物,既懷有感恩之心,卻又保持著疏遠的距離,甚至還有一絲想要涇渭分明的戒備。
可大家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并沒有介意。
傅正宇沉默幾秒,開口:“你是我兒子,花我的錢是天經(jīng)地義的,還什么還?”
傅斯寒不置可否,無聲地拉開椅子,站起身:“我吃好了?!?/p>
-
傅斯寒住的院落是臨時整理出來的。
聽說以前一直空著,沒人住,里面的家居擺設(shè)不多。
他回來得倉促,還沒來得及準備太多。
傅正宇說明天要帶他親自去挑選一些喜歡的東西,可卻被他婉拒。
他對居住環(huán)境沒什么要求。
只是個暫時住所罷了,等他高中畢業(yè),成年之后,就會從這個地方搬出去。
當晚,傅斯寒躺在床上,卻始終沒有困意。
明明三天沒怎么合眼,可卻怎么都睡不著。
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床,就連這夏夜流淌的微風,都帶著陌生的燥熱。
他起身離開了房間,沿著院子外面的小路,漫不經(jīng)心地往前走著。
遠處有水聲流動,他記得那里是一片人工湖。
寂靜的竹林空隙,湖面泛起星星點點的光亮,像揉碎了的月光。
他抬步剛要過去,卻聽不遠處傳來一男一女的對話聲。
他無意偷聽別人講話,轉(zhuǎn)身正要離開,忽聽那女人問道:
“大少爺這個時候回來,是爭家產(chǎn)的吧?”
男人回應(yīng):“不好說,聽說那位夫人當年走得特別果決,連剛兩歲的女兒都不要了,而且一分錢都沒拿走。不過確實不明白,她這會兒把兒子送回來干什么?”
女人:“說不定當時不知道懷了孩子唄,生下來才發(fā)現(xiàn)是個男孩。而且這么多年,大爺一直沒結(jié)婚,膝下更是只有一個女兒,她動了心思,把兒子送回來繼承家業(yè),不是很正常嗎?”
男人冷哼了聲:“我都替先生感到不值!這么多年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眼看著歲數(shù)大了,卻憑空多了個這么大的兒子,也不知背后要被他們母子榨多少好處呢?!?/p>
女人:“話說回來,他們做沒做親子鑒定啊?別混淆了血脈,這么大的家產(chǎn)如果落在外人手里……”
男人低聲打斷了她:“應(yīng)該不可能,你瞧大少爺那張臉,幾乎和先生一模一樣的。哎,我只是覺得心里特別膈應(yīng),這么多年不回來認爹,先生才接管公司多久啊,就要被這個親兒子惦記上了……”
傅斯寒沒再聽下去,轉(zhuǎn)身走了。
明明是盛夏,可他的一雙眼卻冷得像是淬了冰。
第二天一早,他連早飯都沒吃,就直接離開了老宅,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海城閑逛。
他找了幾個招聘兼職的地方,可因為年紀不夠,身份證一拿出來,直接被勸走。
傅斯寒耐著性子和對方掰扯:“我17了,16歲以下的才是童工?!?/p>
可幾家招聘的居然都是統(tǒng)一口徑:“18歲以下都是未成年工,受勞動法特殊保護,不讓排夜班也不讓加班的,還有工作時間限制,招聘你這個年齡的太麻煩……”
他就這樣逛了一天,找了一天,最后肚子都餓了。
不知不覺走進了一條小胡同,看到一家餛飩小店,直接走了進去。
老板是個身材略胖的中年人,見他進門,立刻笑容可掬地和他打招呼:
“小伙子,吃餛飩啊?今天店里只有玉米鮮肉和薺菜的了?!?/p>
“要一碗玉米的吧。”傅斯寒淡聲說道。
“好嘞,找地方坐哈!”老板直接去了后廚。
傅斯寒找了個靠墻的位置坐下,面香味和新炸的辣椒油味混合在一起,不住地往鼻子里鉆。
肚子更餓了。
雖然是飯點,但店里卻沒什么人,很清凈。
幾分鐘之后,老板端上來一碗餛飩,還帶了一碟青菜。
“今天人少,青菜還剩了些,就當贈送的。”老板笑呵呵地說道。
傅斯寒道了聲謝,拿起勺子慢慢吃著餛飩。
老板瞧了他兩眼,隨口問了句:“你是一中的學生?”
傅斯寒搖頭:“不是。”
說完他抬眼掃過斜前方穿著校服的一個男生,后背上印著四個字:海城一中。
他記得傅蕓伊提起過這所高中。
吃完餛飩之后,趁著老板來收餐具的時候,傅斯寒問他:“老板,招未成年工嗎?我17了?!?/p>
老板打量了他兩眼,忽地笑了:“行啊?!?/p>
就這樣,傅斯寒當天就和老板簽了合同。
老板姓安,家里有個兒子剛上高一,就在這所高中上學。
傅斯寒便多打聽了幾句。
“海城一中是公立高中,一學期學費1000出頭,算是海城最便宜的高中之一了。餐費、書本、校服,住宿,再加上雜七雜八的費用,一學期加起來不到1000塊。不過這學校教學質(zhì)量確實是很高的,而且能考進來的都是各區(qū)的尖子生,學習氛圍很不錯?!?/p>
說到這人,安叔上下打量他一眼,試探地開口:“一些家庭貧困的,還可以申請國家助學金?!?/p>
傅斯寒扯了扯唇,那他應(yīng)該申請不了。
安叔見他神色清清冷冷的,似有心事,便笑著又說:“反正還一個暑假呢,慢慢來,學費的事別著急?!?/p>
傅斯寒點了點頭:“我明天一早過來?!?/p>
“行,晚點也沒事,反正現(xiàn)在暑假,店里也沒啥客人?!?/p>
告別安叔之后,傅斯寒走出了胡同。
看著日落西山,橙色夕陽鋪灑了整片天空,就像從南城離開的那天。
他邁出去的腳步格外沉重。
要不是需要一個法定監(jiān)護人,他怎么也不會再踏進那個家門。
爭奪財產(chǎn)?
他不屑地扯了扯唇。
狗屁。
他扣上衛(wèi)衣帽子,雙手插兜,眉眼倦怠地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經(jīng)過一個胡同口的時候,卻突然聽見女孩帶著哭腔的聲音。
“你放了我吧,我真沒有錢……”
傅斯寒停住腳步。
另一道男聲響起:“老子可是跟你幾次了,你每次進的都是那個有錢人家的大門,別以為我不知道!”
女孩聲音輕顫,卻依舊和聲細語:“我只是他們家傭人的女兒,我沒有錢?!?/p>
“我當然知道。”男人聲音突然多了些玩味,“小妹妹,你如果真是千金大小姐,我也不敢堵你??!是傭人就更好啦,有錢人家就連一塊地磚都是很值錢的。這樣吧,你隨便從里面順點東西出來,好好孝敬孝敬我,以后我就不找你麻煩了,怎么樣?”
女孩強壓著恐懼反駁:“那是人家的錢,不是我的,我不會做這種事?!?/p>
男人終于不耐煩了:“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臭丫頭,老子今天不好好教訓(xùn)你,你就不會聽話是吧?啊……你敢咬我!”
胡同中傳來掙扎廝打的聲音,其中夾雜著女孩被捂住嘴的嗚嗚聲。
傅斯寒眉目微沉,心頭煩悶。
他初來乍到,本不想招惹麻煩,可那男人不堪入耳的笑罵聲,終是刺激到了他,剛要轉(zhuǎn)身,就聽男人厲聲怒罵:
“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東西!老子今天就好好教教你該怎么聽話懂事!”
牙齒輕輕磨了磨,少年目光陰郁地掉頭回去。
胡同中,女孩被壓在墻上,蹭了灰塵的Polo衫校服被撕扯開,露出纖細的鎖骨,但因為領(lǐng)口阻礙,衣服扯不下來。
身材比她魁梧許多的男人緊緊地壓著她,一手鉗制住她胡亂揮著的手,一手捏著她的臉要強吻。
女孩抿緊嘴唇拼命扭頭,兩條腿也不住地亂踢,似乎踢到了對方的要害,男人疼得悶哼一聲,當時暴怒,捏著她的臉用力向墻上撞了一下。
沉悶的撞擊聲中,夾雜著女孩痛苦的低叫。
男人捂著下面,氣惱地啐了一口:“臭丫頭!老子今天弄死你!”
可是,不等他動作,卻感覺胡同口灑進來的光被遮住大半。
他忽地轉(zhuǎn)頭,瞥見不遠處站著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
對方穿著黑色短袖連帽衛(wèi)衣和深色牛仔褲,寬大帽子扣在頭上,遮住劉海和眉毛,可那雙眼卻冷而陰郁。
看身高和體型,應(yīng)該還是個學生。
男人沒好氣地罵道:“滾!”
傅斯寒依舊雙手插兜,淡漠視線掃過女孩捂著腦袋蹲在地上的狼狽身影,又落回男人臉上,聲音帶著一絲漫不經(jīng)心的嘲弄。
“你有手有腳,不去找點事做,偏要向一個小姑娘要錢,還要不要臉?!?/p>
男人臉色驀變,也顧不得面前的女孩,直接朝胡同口走了過來。
“臭小子,想英雄救美???”
傅斯寒依舊雙手插兜站在那里,姿態(tài)囂張:“我已經(jīng)報警了,你如果想動手也可以,看看是我們結(jié)束得快,還是海城這面的出警速度快?!?/p>
男人果然停住了腳。
他冷眼打量著傅斯寒,眼眸微微一窄。
回頭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女孩,輕哼了一聲,掉頭從胡同另一端快步跑了出去。
傅斯寒也沒追,視線再次掃過那女孩單薄清瘦的身體。
她穿著海城一中的校服,低著頭,纖細手指捂著后腦,剛才那下顯然被撞到不輕。
齊耳短發(fā),這會兒已經(jīng)有些凌亂,耳邊別著一個粉色兔耳發(fā)卡,看起來又乖又可愛。
少年垂眼看了幾秒,沒心思安慰人,轉(zhuǎn)身走了。
可他剛走到胡同口,卻聽身后傳來女孩嬌嬌軟軟的聲音:“謝謝哥哥?!?/p>
傅斯寒身形一頓,淡漠的眸中迅速掠過一絲異樣,難得好聲回了句:“女孩要有自保的能力,以后小心些?!?/p>
說完頭也不回地直接走了。
接下來幾天,傅斯寒白天都在餛飩店打工,這個小插曲很快就被他忘在腦后。
可這天在餛飩店的時候,他卻再一次遇到了那個男人。
男人也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他。
“喲,見義勇為的少年啊,海城市局沒給你發(fā)獎金是嗎?怎么還在這里打工吶?”
傅斯寒像是沒認出他一樣,眉目低垂,聲線平靜地問了句:“三位吃什么?”
“我吃你媽!”男人突然抄起桌子上的筷籠,直接砸向傅斯寒的腦袋!
他那天在胡同附近繞了半天,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警車過來。
這才意識到被這臭小子騙了,果然是狐假虎威!
他這口氣憋了好幾天,如今終于逮到了機會,身旁又有兩個幫手,自然不打算再放過他。
哪知傅斯寒早有準備,迅速躲閃,鐵質(zhì)筷籠砸偏了,筷子撒了一地。
聽見外面的聲響,安叔連忙從后廚中跑了出來,“各位各位,快消消氣!”
說著就把傅斯寒拉到身后,一臉憨厚地笑著:“我們店員年紀小,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我替他向各位賠個不是!這樣,今天這頓我請客,你們想吃什么,全都免費!”
“老子吃不起這幾個餛飩啊!”男人一腳踹開了旁邊的桌子,連帶著上面擺放著的還未收下去的面碗全都摔碎了。
零散的幾桌客人都躲得遠遠的,有的還悄悄拿出手機要報警。
男人察覺到什么,拎起一旁的醬油瓶,對準其他客人。
“誰敢報警!老子就弄死誰!”
說罷,他視線看向站在安叔身后的傅斯寒,囂張地一挑眉:“臭小子,不是想和我動手嗎?來??!今天你不把老子弄死,老子就弄死你!”
安叔還想勸什么,卻被男人一醬油瓶砸到了腦袋!
“滾!有他媽你什么事!”
變故發(fā)生得太快,紅褐色的液體順著安叔的額頭流了下來,也不知里面是不是摻了血跡,一瞬間就刺激到了某人的神經(jīng)。
傅斯寒伸手扶了一下安叔,目光陰晦地上前,像一只在暴走邊緣的小獅子,抬起一腳,直接踹在男人的小腹上!
動手前,傅斯寒和安叔低聲說了句“快跑”。
可安叔根本不可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這里。
三個打一個,就算他再厲害,也只是個半大的孩子。
安叔顧不得頭上的傷,連忙去打電話報警,可他剛撥完號,就被一個混混一巴掌打飛電話。
“想報警?做夢!”說罷一拳打在安叔臉上。
安叔倒退兩步跌倒,順勢抄起一根拖把,朝著對方身上招呼。
“你們打砸鬧事,就不怕警察抓你們!”
“先保護好你的小命再說吧!”
兩人很快廝打在一處,但安叔顯然有些力不從心。
傅斯寒心里擔憂,想過去幫忙,卻被面前的兩個男人困在其中。
“我看你這次還怎么見義勇為!”
傅斯寒怒氣蓄滿,發(fā)了狠一樣撲向這兩人,直接將為首的那個壓在身下,瘋了一樣朝他臉上揮拳。
血氣方剛的少年一旦拼了命,連一個成年人都要畏懼三分。
可不管怎樣,對方終究是兩個人,又都是陰險狡詐的流氓,其中一個見同伴被打得滿臉鮮血,立刻趕到另一邊,一把拽起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安叔,一柄匕首抵住了他的喉嚨。
“臭小子!住手!”
店里的散客已經(jīng)嚇得陸陸續(xù)續(xù)跑了出去。
傅斯寒看向被劫持的安叔,眼皮跳了跳,這才緩緩地將手中的混球放開。
可他剛一松手,對方直接將他撲倒,一拳狠狠地揍在他臉上!
“混賬東西!敢他媽打老子!”他剛才被打得不輕,臉上掛了彩,這會兒將怨氣全都發(fā)泄在傅斯寒身上。
傅斯寒見安叔脖子上已經(jīng)被刀尖劃出了一條血痕,只得硬生生地忍下對方的毆打。
安叔急得眼睛都紅了:“小寒!你別管我!他們不敢殺我的,他們就是故意嚇唬你!”
他知道這伙人就是小混混,平時打架鬧事還行,殺人放火這種事是絕不敢做的。
可傅斯寒卻不敢賭。
人在被逼急了的時候,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三個人囂張大笑:“看你以后還敢不敢逞英雄!”
正在這時,一個坐在角落里不聲不響吃餛飩的少年站了起來。
他拎起身旁的鐵凳子,出其不意地砸向劫持安叔那個小混混的后腦勺。
他本就站在對方身后,這一下砸得又狠又準,小混混的腦袋當時被砸出血了。
與此同時,傅斯寒一腳踹在面前男人的小腹上,同時抓起凳子,狠狠地朝這兩人砸去!
幾分鐘后,警車和救護車同時停在胡同口。
警察沖進店里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三個小混混已經(jīng)滿臉是血地躺在地上,不住地痛苦呻吟。
而兩個少年,一個正幫中年人擦拭額頭的血污,另一個卻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腳下還踩著一個小混混的腦袋,對身旁的少年說:
“你怎么這么菜?”
傅斯寒:“……”
-
傅正宇親自去警局接的人。
看著傅斯寒臉上的青紫傷痕,他真是又氣又心疼。
本想安慰他兩句,可這混小子始終頂著一張自己欠他800萬的臉,拽得二五八萬似的,到了嘴邊的安慰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索性直接丟給他一張卡。
“以后別去打工了,缺錢從里面拿,不限額?!?/p>
哪知他卻直接把卡丟了回來:“不用?!闭f完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傅正宇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胸口有些煩悶。
正巧肖局長走了出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就是你兒子?”
傅正宇鼻子里發(fā)出一聲輕哼,算作回答。
肖局呵呵笑著:“這次的事和他們無關(guān),回去別訓(xùn)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自尊心強著呢?!?/p>
“我哪兒敢訓(xùn)他?”傅正宇松了松領(lǐng)帶,無奈:“也不知道誰才是爹……”
傅斯寒走出警局,看到傅正宇的車就停在院子里。
從剛才警察對傅正宇的態(tài)度就可以看出來,他這個有錢有勢的爹,在警局也能說得上話。
傅斯寒心里有點煩,從口袋里摸出一顆糖,拆開糖紙,塞進嘴里。
卻不小心牽扯到嘴角的傷,疼得吸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道輕狂的少年音:“小鬼,你這身手不太行啊,要不要我教教你?”
傅斯寒偏頭看去,正是剛才在餛飩店和他一起打小混混的那個少年。
剛才在做筆錄的時候,他聽說對方叫肖君澤,好像是局長兒子。
傅斯寒輕蔑地掃了他一眼:“你家沒鏡子嗎?”
真是好大一張臉。
剛才要不是安叔被劫持,他不可能會落得這樣狼狽。
傅斯寒收回視線,下了臺階,直接拉開后排車門坐了上去。
透過車窗望去,少年就那樣單手插兜站在臺階上,略微垂著眼,目光狂妄,囂張不可一世。
初次見面,傅斯寒對肖君澤的印象只有一個字:“裝”。
而肖君澤對他的印象也只有一個字:“菜”。
兩人互相誰也沒瞧得上誰,但又總有那么一點點說不上來的惺惺相惜的意味。
傅斯寒在家里休息了一天,就繼續(xù)去餛飩店打工。
沒想到在店里卻再次遇到了肖君澤。
他坐在椅子上,一手搭在桌面上,翹著腳前后晃著椅子,一副悠閑自在的模樣。
“小鬼,你爸不是很有錢嗎?你干嘛還要來打工???”
“你爸還是警察呢,你不照樣和地痞流氓打架進局子?”傅斯寒毫不相讓,把托盤里的餛飩墩在他面前,語氣不悅。
“另外,我不叫‘小鬼’,跟你也不熟。”
肖君澤卻笑了:“咱們都是一起打過架的盟友了,怎么就不熟了?”
傅斯寒沒搭理他,轉(zhuǎn)身剛要走,卻聽肖君澤又問:“你很想賺錢是嗎?”
傅斯寒停住了腳。
肖君澤依舊晃著椅子:“我知道一家拳館,打一場比賽不少錢呢。就算上不了場,當個陪練也比打工賺得多。怎么樣,要不要去試試?”
傅正宇對外宣稱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兒子,為此特意開了一場宴會,把他介紹給海城這些政商名流認識,也是為了給傅斯寒以后接管傅氏集團鋪路。
可外界卻對傅正宇這個“兒子”的身份持有懷疑態(tài)度。
眾人都知道,傅正宇離婚多年,膝下只有前妻留下的一個女兒,這些年都沒有再娶。
這半大的兒子從哪兒來的,不言而喻。
雖然他對外說是和前妻所生,可為什么這么多年母子倆一直音訊全無,這會兒卻把兒子送了回來?
說不定前妻只是個幌子,這男孩實際上是他在外面養(yǎng)的私生子。
又或者說,傅正宇一直后繼無人,肯定不希望把辛苦打拼的江山拱手讓給他的弟弟,所以才收養(yǎng)了這個義子。
更有甚者,還傳出這孩子其實是傅正宇的侄子……
有些人就是這樣,即便你把事實真相擺在他們面前,他們不僅不信,反而還要來一句陰謀論。
但不管怎樣,這個少年終究是占據(jù)了傅家長房長孫的位置,未來肯定是要當成接班人培養(yǎng)的,很多人都想提前和這位繼承人打好交道。
哪知整場宴會,他們都沒瞧見人。
而這個被眾人談?wù)摰膶ο?,此時卻穿著普普通通的白T,黑色運動短褲,躺在花園中的一條長椅上午睡。
陽光雖然灼熱,但被繁茂枝葉遮擋,穿透樹葉縫隙的幾道光線,自然而然地降低了些許熱意。
傅斯寒昨晚去拳館熬了個通宵,一大早才回來,困得要死。
哪怕傅正宇三番兩次讓傭人來找他去宴會上露個面,他也沒給老爹面子。
怕被人打擾,他還特意躲到花園里睡午覺。
可他終究沒能逃掉被打擾的命運。
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走了過來,朝他喊道:“喂,你是傅家的下人吧?宴會廳在哪兒?”
傅斯寒沒反應(yīng),依舊將手背搭在眼睛上睡覺。
那人明顯有些不高興:“我跟你說話呢,你是聾子還是啞巴?”
見傅斯寒一動不動,像是真睡著了,年輕人嗤了一聲:“真他媽沒勁?!?/p>
說完找了把長椅坐下,百無聊賴地給人打電話,話里話外滿是嘲諷。
“我爸非要帶我來認識什么傅家繼承人,哪知那小子根本不敢露面……我看啊巴不成就是個私生子,誰知道在哪個窮鄉(xiāng)僻壤長大的,一瞧見人多,嚇得躲烏龜殼里不敢出來了吧哈哈哈哈……那傅正宇就是立個癡情人設(shè),背地里指不定玩得多花呢,外面私生子肯定一堆了,也就我爸把那小子當回事……”
他笑聲還沒停,便聽見一道冷漠的少年聲。
“滾?!?/p>
年輕人斜眼過去,發(fā)現(xiàn)那個躺在長椅上睡覺的少年不知何時醒了。
他手掌從眼睛上移開,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向他看過來,明明是很漂亮的眼型,可其中卻隱藏著森森冷意與不耐煩。
年輕人低罵了一聲,直接掛斷電話,起身朝他走來。
“你他媽敢罵我?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
傅斯寒依舊散漫地躺在長椅上,嗓音帶著一絲初醒的低?。骸拔夜苣闶钦l,滾遠點?!?/p>
年輕人眼底寒光一閃,沖過來就要揍他。
傅斯寒一個鯉魚打挺,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腳踹向?qū)Ψ叫乜凇?/p>
他這段時間除了白天在餛飩店打工,其他時間都和肖君澤泡在拳館,被專業(yè)的虐了無數(shù)次,也從他們身上偷學了不少,早就已經(jīng)不像剛來時那樣毫無章法的打斗,三拳兩腳就把對方打趴下了。
年輕人被傅斯寒踩在腳下,氣得直罵娘:
“你他媽不想活了!我爸可是云祥餐飲的王總,和傅家是有合作的!你這龜孫子敢打我,我讓傅正宇把你趕出去!艸你媽的!”
傅斯寒眼底閃過一抹戾氣,手上毫不留情,直接卸了他的下巴。
“嘴巴放干凈點兒,別整天把你媽掛在嘴上。”
年輕人痛苦地嚎叫一聲,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傅斯寒一腳將人踢開,抬步剛要走,迎面卻撞上幾個人。
為首的正是傅正宇,他身旁跟著幾個西裝筆挺的男人。
幾人邊走邊聊,其中一個眼尖,瞧見了地上的年輕人,臉色當時就變了,三步兩步跑了過來。
“兒子!你怎么了這是!被誰打的啊!”
王乾安瞧著他爸,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又指向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傅斯寒,嘴里嗚嗚哇哇,哭得稀里嘩啦。
王總當時就火了,指著傅斯寒罵道:“哪來的小兔崽子,敢欺負我兒子!”
一句“小兔崽子”沒讓當事人惱火,傅正宇的臉卻撂了下來。
“事情還沒弄清楚呢,王總怎么就斷定是我兒子欺負了你兒子?”
王總?cè)珲喸诤恚绾我蚕氩坏竭@個囂張跋扈的臭小子,居然就是傅正宇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好兒子!
可不管怎樣,話已出口,自己兒子又被人家欺負得這樣慘,他這個當?shù)木退阍傥窇指导?,也忍不下這口氣。
“那就問問貴公子,為什么要卸掉我兒子的下巴!”
不等傅正宇詢問,卻見傅斯寒雙手插兜,抬步就走。
“你站??!”王總立即喊道:“我問你話呢!”
傅正宇橫了他一眼,王總氣勢頓時弱了許多,可還是不依不饒:“連個解釋都沒有,你不能這樣欺負人吧!”
傅正宇目光掃過傅斯寒那張桀驁不馴的面孔,只好沉聲說道:“小寒,王總問你話呢,怎么這樣沒禮貌?!?/p>
雖是批評,可聲音卻聽不出半點威嚴,反而還帶著一絲縱容。
哪知傅斯寒卻根本不領(lǐng)情,他漫不經(jīng)心地睨了一眼王總,反問:
“有什么好解釋的?看他不順眼,就打了。還需要提前打個報告?”
王總氣得臉色鐵青:“傅總,他這是什么態(tài)度??!打人還有理了?”
傅正宇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傅斯寒一眼,有心維護他兩句,可這么多人都在這兒瞧著呢,也不好太過偏袒。
沉吟幾秒,他才開口:
“不過是孩子們之間的打鬧,我兒子下手沒什么分寸,我?guī)蚰銈兊纻€歉。醫(yī)生呢?怎么還不來給王少爺瞧瞧!”
傅正宇話音剛落,家庭醫(yī)生匆匆趕到,連忙給王乾安接上了下巴。
王總沒想到傅正宇居然能親自代替他這個兒子道歉,實在出乎意料。
不過兩家合作以來,他一直做小伏低,處處被擠兌,可算逮到傅家這么個把柄,他下意識就想揪著不放。
“傅總,這可不是道個歉這么簡單的!我兒子長這么大,我都舍不得動他一根手指頭,如今卻被您兒子打得這樣慘!您瞧他這一身傷,也不知道這下巴安回去還能不能和以前一樣!”
傅正宇瞥他一眼:“那你想怎么樣?”
他氣勢太強,王總當時便偃旗息鼓,動了動嘴皮子才說:“總要給我們家一個說法?!?/p>
一直站在旁邊的傅斯寒忽然看向他,目光挑釁:“他那張嘴,不要也罷?!?/p>
“小寒。”傅正宇蹙眉,對他這囂張的性子真有些頭疼了。
王總氣得還要說什么,卻見一棵樹后繞出來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
對方一開口就帶著三分笑:“各位叔叔,我知道他們兩個為什么動手。”
眾人將視線落到他身上,傅正宇認出了他,葉家那個小兒子,葉景辰。
“葉少,你看見了什么?”王總立刻上前,看救星一樣看著葉景辰。
葉景辰也才十七八歲,可氣質(zhì)卻與傅斯寒截然不同,一副好脾氣的模樣,看著就討長輩喜歡。
他唇角含著笑,望著王總:“您兒子罵傅少是私生子,還說傅總在外面玩得很花,私生子一堆呢……”
“胡說!怎么可能!”王總臉色當即變了。
王乾安的下巴被接了回去,可一個反駁的字都說不出。
他支支吾吾了半晌,辯解的話沒說出口,冷汗卻先淌了下來。
他沒想到和自己動手的就是傅家少爺,本還有些擔心,可在看到對方根本不屑于解釋,又暗暗慶幸,少了一場糾紛。
誰知這個葉景辰居然跳出來當證人,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呢嘛!
葉景辰乖巧地眨了眨眼:“我為什么要胡說呀?我又不認識傅少,說起來我反倒是和王乾安有些交情呢。”
說著,他看向傅正宇:“傅叔,我也是無意中瞧見的,是王乾安先動的手,不怪您兒子?!?/p>
傅正宇臉色當即好轉(zhuǎn)了些。
可他剛看向傅斯寒,就見人家一臉冷漠地走了。
傅正宇:“……”
這臭小子也不知隨了誰,脾氣可真夠難搞的!
瞧著眼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王家父子,傅正宇索性把滿腔憋悶全部發(fā)泄到他們身上,冷哼了聲:“王總,現(xiàn)在該你們給我一個說法了吧?”
……
傅斯寒離開樹林,葉景辰笑吟吟地跟了上來,順手勾住他肩膀:
“我?guī)湍阕髯C,怎么也不說聲謝謝?”
傅斯寒側(cè)身躲開他的胳膊。
“沒讓你幫。”
“嘿!你這小子還真是不討人喜歡。”葉景辰嘴上這樣說,卻并沒和他真計較,反而絮絮叨叨地和他聊天:
“你和我一樣大是嗎?開學是高三?你爺爺讓我照顧照顧你,那你是要來明輝高中嗎?”
“不是?!备邓购卮鸬脭蒯斀罔F。
葉景辰詫異:“為什么?。棵鬏x沒有傳言中那么不好,雖然住校,晚上卻能偷溜出去玩。這樣,你認我當大哥,以后我罩著你!”
傅斯寒嫌棄地撇他一眼,那眼神中分明寫了三個大字:就憑你?
葉景辰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不認就不認嘛,那你去不去?我在一班……”
“不去?!备邓购呀?jīng)走到了花園外。
葉景辰不依不饒:“為什么呀?”
“沒錢?!备邓购畾舛ㄉ耖e地回了倆字,大步流星地走了。
只留下葉景辰一個人風中凌亂。
傅氏集團的繼承人,傅正宇的獨苗苗,居然說他沒錢?
真是離了大譜。
不過……他倒是對這個長得好看身手也不錯的傲嬌少年越發(fā)感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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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開學,傅斯寒終于湊夠了學費,直接將這筆錢拍在傅正宇面前。
“我要去海城一中。”
傅正宇看著面前一摞紅色百元大鈔,還有幾張零散的花花綠綠的票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早就知道傅斯寒整個暑假早出晚歸是為了打工賺錢。
他幾乎把這個家當成了酒店,進門就睡,睜眼就走。
傅正宇怕他辛苦,給他銀行卡,他不要;給他現(xiàn)金,他也不收。
他勸了幾次,可叛逆少年直接選擇無視,甚至用徹夜不歸抵抗。
傅正宇只好由著他去。
見他最后選擇了這所高中,傅正宇認命般點了點頭。
“行,我這就讓人聯(lián)系一中的校長?!?/p>
“不用。”傅斯寒眸光淡漠,“我不想讓老師同學知道我和你的關(guān)系?!?/p>
傅正宇被噎得一愣,聽他又說:“我去找過校長,他說辦入學手續(xù)必須要家長親自來?!?/p>
言外之意非常明顯:如果不是學校的硬性要求,我自己就辦妥了,根本不指望你。
傅正宇縱橫商界這么多年,鮮少有這樣受挫的時候。
他深吸了一口氣,有些窩火:“那到時候怎么隱瞞我們的關(guān)系?”
傅斯寒眉目不動:“你可以讓助理去,冒充你就行了?!?/p>
傅正宇:“……”
他突然有些心累:這找回來的不是兒子,而是個惹不起的祖宗。
于是,開學當天,傅斯寒跟著傅正宇的助理,十分“低調(diào)”地來到了海城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