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diào)查得知,田中藥業(yè)是以做保健品起家,之前并沒有涉足過心臟類疾病相關(guān)領(lǐng)域,也沒有上市或者正在臨床試驗的藥物。
但聽說他們的研發(fā)團隊已經(jīng)在向該領(lǐng)域探索,并成功研發(fā)出一款治療心臟疾病的新型藥劑XJY-01,可目前還未申請臨床試驗。
“我通過某些渠道拿到了這種藥?!?/p>
宋楠星將手里的透明瓶子遞給喬以眠,里面的藥片與她從小女孩家里拿到的一模一樣。
喬以眠看過之后輕輕吸了一口氣,心底微沉。
果然是這樣……
緩了緩心神,她沉聲開口。
“現(xiàn)在只有兩個方向,第一,仇璽不知道這種藥還沒有經(jīng)過臨床試驗,被人騙了,導致女兒發(fā)生意外,所以才對那些人產(chǎn)生怨懟情緒;
第二,他知道這種藥還沒進行試驗,但還是給女兒試藥了,有可能是病急亂投醫(yī),也有可能……是利益驅(qū)使。”
宋楠星蹙眉:“你是說,他會為了錢讓女兒試藥?”
“也有可能是被人誤導,害怕手術(shù)失敗,從而選擇自己覺得更穩(wěn)妥更信任的方式?!眴桃悦邍@了口氣,“總之,不管怎樣,突破口還在他身上?!?/p>
小女孩當時是在林川一家小醫(yī)院去世的,診斷為心臟病復發(fā),所有診斷材料一應(yīng)俱全,看不出異樣。
而且時間也比較久了,逝者早已入土為安,也無法判斷究竟是突發(fā)心臟病,還是因為藥物所致。
他們不清楚仇璽讓女兒用藥的動機,再繼續(xù)查下去就有些困難了。
“如果是前者,他應(yīng)該要上訴才對,怎么就一聲不吭接受了判決?”宋楠星更傾向于第二種。
喬以眠搖頭,“當天我在抓捕現(xiàn)場,他表現(xiàn)出來的憤怒和現(xiàn)在的消極,完全不同。還是說,這段時間,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讓他轉(zhuǎn)變了想法?!?/p>
兩人坐在辦公室,陷入短暫的沉默。
大腦卻每分每秒都在高速運轉(zhuǎn)。
正當這時,喬以眠手機響了,是律師打來的電話。
她點開外放,宋楠星連忙湊過來一起聽。
“喬記者,話已經(jīng)帶到了,我問他還有什么需要,可以幫他。他想了很久,只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律師聲音頓了頓,繼續(xù):“鄭偉民欠我兩百塊錢,如果可以,能不能幫我要回來?天冷了,請幫忙給我女兒多燒點紙錢,也好讓她在那邊穿得暖和些……”
掛斷電話,喬以眠感覺渾身透著冷意。
鄭偉民。
這名字她有印象,調(diào)查田中藥業(yè)和這款未上市的新型藥劑時,見過這個名字。
“在這兒,新型藥劑XJY-01研發(fā)團隊項目主管?!彼伍悄眠^一張打印出來的材料,指向一處。
“一個主管怎么可能欠他的錢?還是兩百塊?!彼伍歉静恍?,“肯定是想要通過這句話告訴我們什么?!?/p>
“嗯,不過他并不想再說什么,雖然不清楚緣由,但總歸能繼續(xù)查下去了。”
喬以眠和宋楠星對視一眼,“那咱們就去查查這個鄭偉民?!?/p>
宋楠星點頭,又想起一事,忙問:“對了,仇璽怎么突然說了這個?你讓律師帶了什么話給他?”
喬以眠輕輕抿唇,“不管他是被人誤導欺騙,還是明知一切卻因一念之差做了錯誤決定,我覺得他最放不下的還是孩子,就讓律師對他說,
‘你的無期徒刑,只是為你縱火燒了藥廠贖罪,并不是為你女兒。就算你再懺悔,也只是你一個人承擔罪行。”
宋楠星張了張嘴,半晌都沒說出來話。
喬以眠繼續(xù)道:“如果女兒的離世和藥廠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在兩個月之后才燒廠房,理由只是為了泄憤和遷怒,感覺有些說不通。
如果真是這樣,他聽到律師這樣說并不會有什么反應(yīng),也就沒必要再逼他了;但如果這背后真有什么秘密,他聽到這話才會更加愧疚,才更有機會講出實情?!?/p>
說到這兒,喬以眠看了宋楠星一眼,眉梢微挑,“就算他什么都不肯說,這件事我也要繼續(xù)查下去,畢竟那兩瓶沒有臨床試驗的藥出現(xiàn)在他家里,就很不對勁?!?/p>
宋楠星點頭,“行,那就查查這個鄭偉民?!?/p>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二人偽裝成四處求醫(yī)問藥的一對年輕夫妻,在某醫(yī)院“偶遇”田中藥業(yè)的某位醫(yī)藥代表。
他們和對方說了家里的情況:女兒五歲,患有心臟病,已經(jīng)試過許多藥物,都沒有效果。市醫(yī)院建議手術(shù),可成功率很低,他們不想拿女兒的命做賭注,只想再嘗試其他的方法。
經(jīng)過幾次溝通,醫(yī)藥代表見他們倆實在“真誠可憐”,終于悄悄地給他們提供了一條線索。
有他的牽線搭橋,兩人得知了這位新藥研發(fā)團隊的項目主管,并約對方在外面見面。
兩人提前半小時到達約定地點,是一家位置較為偏僻的咖啡館。
“錄音筆準備好了嗎?”
宋楠星點頭:“嗯,帶了兩個,都已經(jīng)打開了?!?/p>
喬以眠和他并排坐在一起,“我這面也會錄像,多一重保障?!?/p>
隨著時間臨近,兩人心里逐漸緊張。
時間到了,他們想約的人卻并未出現(xiàn)。
醫(yī)藥代表給他們打來電話,聲音帶著歉意,“鄭主管這會兒有些忙,讓你們?nèi)ミ@個地方找他?!?/p>
地址竟是仇璽女兒去世的那個醫(yī)院。
喬以眠眼皮輕輕一跳,和宋楠星立刻動身。
醫(yī)院距離咖啡店不遠,兩人到達時,已經(jīng)過了門診接待時間。
按照對方留下的地址,他們穿過大半個醫(yī)院,來到花園后面的獨棟小樓。
前臺護士親切地接待了他們,得知來意之后,微笑著開口:
“鄭主管這會兒剛忙完,你們二位請跟我來?!?/p>
說著看了一眼兩人的背包,笑著又說:“這次會面比較私密,請二位把手機和電子產(chǎn)品全部寄存在儲物柜中?!?/p>
喬以眠和宋楠星對視一眼,卻聽小護士又說:“里面要經(jīng)過金屬探測門和手持信號探測器雙重檢查,您二位最好將相關(guān)物品都留在外面?!?/p>
宋楠星蹙眉:“這是什么意思?還要沒收手機?我又不會偷拍里面的東西。”
小護士脾氣很好地笑道:“這是進入這棟樓的要求,您二位既然想來找鄭主管尋求幫助,想必會遵守這里的規(guī)定。”
喬以眠看了一眼不遠處比普通安檢更為嚴格的檢測環(huán)境,又瞧了一眼小護士看似溫和的笑臉,輕輕抿了抿唇。
“就按她說的做吧?!?/p>
兩人走到一旁,把背包和手機全部都存進儲物格。
宋楠星攥著錄音筆猶豫幾秒,終是嘆了口氣,一并鎖進柜子里。
喬以眠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鎮(zhèn)定自若地走過探測門。
兩人跟隨小護士,坐電梯來到頂層小會議室。
小護士敲門而入,入眼便看到會議桌后面的清瘦男人。
年過四十,儀表堂堂,一件白大褂套在黑色襯衫外面,再加上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看起來儒雅斯文。
“鄭主管,他們來了?!?/p>
小護士打了聲招呼就默默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他們?nèi)恕?/p>
不等喬以眠二人開口,男人推了推眼鏡,笑容溫和地開口:“二位請坐,我聽張代表說過你們的情況了,也知道你們的來意,時間有限,我們長話短說。”
喬以眠從進入醫(yī)院后,便露出一副憂慮緊張的模樣,聞言扯了扯宋楠星的衣袖。
宋楠星說了聲“沒事”,拉著她一同坐在鄭偉民對面,猶豫著開口:
“您確定貴公司的新藥能治得了我女兒的???”
鄭偉民搖頭,“凡事都沒有絕對,就連做手術(shù)前,醫(yī)生都會告訴你成功率,何況是一款新型藥劑呢?”
“那要如何保證我們孩子的安全?”喬以眠故作焦急地問道。
鄭偉民目光鎮(zhèn)定地望著她:“我們無法做出任何保證,就像你們每次吃的藥,醫(yī)生也無法保證療效一樣?!?/p>
喬以眠眉心輕蹙,他這是在偷換概念。
可她沒有追問,宋楠星又說:“可聽說你們這款藥還沒有進行臨床試驗,萬一我們吃壞了怎么辦?”
鄭偉民目光忽然銳利許多,靜靜地打量宋楠星幾秒,才牽起唇角:“如果你們處處懷疑,就請回吧。我還有事,就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了?!?/p>
說罷起身要走。
喬以眠心頭一緊,連忙打了宋楠星后背一巴掌,氣急敗壞地叫道:“你別問了行不行!好不容易找到的新藥能救女兒!總好過讓她死在手術(shù)臺吧!”
說到最后,她聲音帶了哭腔,“我就這一個女兒,她要是沒了,我就不活了!”
宋楠星臉色發(fā)白,連忙道歉,“鄭主管,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擔心……”
說到這兒喉嚨哽咽了一下,“我們不懂這個,只是聽說沒有臨床試驗的藥,安全性沒有把握,所以才多問了兩句……”
兩人這樣一鬧,鄭偉民審視片刻,才又慢慢坐了下來,緩和了語氣。
“你們放心,我們的研發(fā)團隊是從海外高薪聘請來的專家級別研究人員,藥物也進行過非常嚴格的各項檢測和試驗。
目前新藥正在申請臨床試驗中,只不過手續(xù)繁雜,一時半刻審批不下來。只是聽說你們比較著急,救人心切,這才破例讓你們優(yōu)先試用。
而且,我們會簽署合作協(xié)議,如果患者服藥后有不良反應(yīng),我們會對醫(yī)保外的額外醫(yī)療費用進行一定數(shù)額的賠償。
最重要的是,我們的新藥價格并不貴,比起同類已上市的藥物來看,價格幾乎低了一半。一旦進入臨床試驗階段,這個價格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喬以眠暗暗冷笑:救人心切、破例、賠償、價格……
說得可真好聽!
不過是鉆了病患家屬病急亂投醫(yī)的空子!
這可是違法的!
可她沒再多說,目光糾結(jié)地看了宋楠星一眼,而后看向鄭偉民,像是下定決心一樣點頭。
“好,我們試試?!?/p>
鄭偉民一早就準備好了合作協(xié)議,喬以眠一張一張,逐條逐句地看過。
即便她不是學法律的,可也從中發(fā)現(xiàn)了幾處模糊不清的地方。
比如賠償問題、保密條款等,對病患方幾乎沒有任何有價值的保障,幾乎都是霸王條款。
喬以眠輕輕咬了咬唇,最終拿起筆,簽了假證件上的名字。
鄭偉民臉色和緩許多,收好協(xié)議之后又叮囑他們幾句,便將兩人送到會議室門口。
“接下來的流程,我會找專人和你們對接。兩位慢走?!?/p>
男人笑容溫和地向他們告別。
喬以眠勉強擠出一絲笑,道了聲謝,和宋楠星一同離開。
可剛走出幾步,就聽男人從身后叫住他們。
“等一等?!?/p>
喬以眠頭皮發(fā)麻,拎著背包的手指悄悄收緊,鎮(zhèn)定自若地回頭看向他。
“鄭主管還有什么事嗎?”
鄭偉民步伐緩慢地走了過來,仔仔細細地打量她幾秒,聲音微涼地開口:
“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