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助蒙古諸部，不是今年，而是以后可能很長時間都要進行，所以我大明要掌握蒙古人口情況，發(fā)放戶貼，按戶貼提供糧食?！?/p>
魏廣德緩緩開口說道，語氣卻異常堅決。
明朝是中國歷史上一個重要的朝代，其建立標志著元朝統(tǒng)治的結(jié)束和漢族政權(quán)的復興。
明太祖朱元璋作為明朝的開國皇帝，深知國家治理的重要性。
在其統(tǒng)治初期，為了整頓國家的資源和管理，朱元璋推行了戶帖制度。
這一制度不僅是明朝初期社會管理的基礎，也對后來的戶籍制度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戶籍起源很早，春秋時發(fā)展為書社制度，25家為社，“社之戶口書于版圖”，版即戶籍。
秦統(tǒng)一后，使黔首自實田，遂系田畝于戶籍。
漢代定戶律，各地八月“案戶比民”，將各戶占有的土地及其他財產(chǎn)記入戶口登記冊內(nèi)，作為征收人口稅和分派兵役、力役的依據(jù)。
戶籍這時是人口、土地、賦役三種冊籍的合一，漢戶籍三年一造，謂之“大比”，并三年上計一次，每年征賦前的校核謂之“小案比”，屬經(jīng)常性登記統(tǒng)計。
唐代也是三年一造戶籍，由民戶自己申報戶口、田地，記入“手實”，里正據(jù)手實造籍。
官員按各戶資產(chǎn)多寡、丁口強弱量定戶等級，這個時期按照標準會分九等戶，據(jù)以征收戶稅。
宋朝沿用唐代戶籍制度，而到了元朝戶籍登記就非?；靵y，因為又加入了復雜的戶等和戶類。
但是，前朝所有的戶籍制度和明朝相比，有個明顯的差別，那就是登基資料全部掌握在官府和里正手里，百姓是沒有戶籍資料的。
朱元璋大造黃冊和魚鱗冊時，不僅是一式多份，交由不同官府掌握，更是給百姓發(fā)放了戶貼，也就是后世的戶口簿，算是一個創(chuàng)新。
他推行了“戶帖”制度，這一制度要求對每戶的人口、土地、耕牛以及奴婢等財產(chǎn)信息進行詳盡的登記。
經(jīng)過地方官員的核實與簽字，每戶家庭都獲得了一份屬于自己的“戶帖”，這份戶帖不僅記錄了他們的戶口信息，還詳細反映了他們的財產(chǎn)狀況。
通過這一制度，成功地遏制了豪強對土地的侵占行為，有力地保障了普通百姓的合法權(quán)益。
朱元璋對戶貼制度進行了規(guī)范，明確要求戶口每一年都必須進行一次核查，同時，每十年則需重新編制戶帖，以反映人口的實際變動情況，從而確保了數(shù)據(jù)的動態(tài)與時效性。
每年核查和每十年更新戶帖制度，保證數(shù)據(jù)的動態(tài)與時效性，這種持續(xù)的動態(tài)管理方式，為明代的稅收和徭役制度提供了堅實可靠的依據(jù)。
自此以后，明朝控制范圍所有百姓皆登入黃冊，手里還有官府簽發(fā)的戶貼。
但是，持有戶貼的百姓，也僅限于明朝實際控制的區(qū)域，比如西南的“三宣六慰”和名義上歸附的西藏，蒙古以及遼東女真，均未登入黃冊，發(fā)放戶貼。
其實，這也說明大明朝實際上并未真正統(tǒng)治他們，而是僅僅給他們的頭領發(fā)放一份委任狀，封官，好像可以指揮他們做事。
但實際上，他們就是自己地盤上的土皇帝，根本不在乎京城的命令。
以后的緬甸，在徹底控制下來，朝廷認命官員劃分府縣進行管理以后，肯定也是要大造黃冊，給當?shù)厝撕灠l(fā)戶貼。
而其他幾方勢力，就目前來看，大明基本上不可能實際控制。
不過，魏廣德這個時候卻提出對蒙古人進行登記，簽發(fā)戶貼，實際上就是想把明朝的統(tǒng)治向草原伸手。
登記戶籍信息，名義上是為了幫助蒙古人度過天災，但大明卻可以損失一些錢糧為代價，掌握草原上的重要信息。
過去，都是那些部族首領隨口對大明報備多少人口，多少牛羊。
這種情況，也包括遼東女真。
從魏廣德開口以后，屋里就一陣沉默，沒一個人開口說話。
他們能明白魏廣德的意思，不是以往朝廷的救災模式，直接給對方首領一些糧食，讓他們自己拿去分，能過得去就行，而是想讓大明的權(quán)威真正滲透進草原。
試想，牧民手里有了大明官府簽發(fā)的戶貼，告訴他們已經(jīng)是明人了，會如何？
草原受災，朝廷按戶帖發(fā)放救濟，牧民會怎么想？
以前，他們只會感恩大汗、首領，現(xiàn)在則應該是對大明皇帝，對朝廷感激。
“能行嗎？”
張學顏好半天才開口說了句。
山西等省是真沒糧了，但是通州確實有京倉，那是保證京畿糧食穩(wěn)定的漕糧。
如果真能從南洋獲得糧食，直接海運天津，走內(nèi)河再運到通州，糧食這一塊倒是不著急。
可惜，讓蒙古部族東移到薊鎮(zhèn)長城，這他就不敢發(fā)表意見了。
茲事體大，稍微一個不好，就是又一場庚戊之變。
張科也不敢說話，他這么提議，都說了，前提是內(nèi)閣已經(jīng)決定給蒙古人提供支援這個大前提。
至于調(diào)兵遣將加強密云一代的防御，那是兵部的職責，但是若真發(fā)生什么，他這個兵部尚書首先吃掛落。
他也怕。
張學顏的疑慮，魏廣德自然也有想過，但他賭黃臺吉不敢輕舉妄動。
他若真有這個能耐，之前也不會被三娘子三言兩語就勸住，放棄南下的打算。
這只能說黃臺吉就是個嘴炮王者，敢說不敢干。
之前戚繼光給他的教訓很深刻，讓他根本不敢真正有所行動。
于是，魏廣德淡淡笑道：“你們擔心的就是引狼入室吧，有薊鎮(zhèn)長城在，還有數(shù)萬大軍環(huán)伺，他們敢動手嗎？
要是真敢，根本就不用等到這個時候發(fā)難，而是秋高氣爽時就已經(jīng)南侵了。
這天氣，滿地大雪，雖然官軍行動會受阻，但騎兵何嘗不是一樣，根本就不是個動刀兵時節(jié)?！?/p>
“首輔大人說的是，這季節(jié)確實不適合作戰(zhàn)?！?/p>
張學顏這時候率先附和道。
“用京畿安危賭，是不是賭注太大了？”
張四維終于也開口發(fā)表了自己的態(tài)度，依舊害怕吸引來蒙古部族，然后發(fā)生不測。
“把通州糧食運往大同，或者宣府呢？”
申時行也提議道。
“到密云已經(jīng)要大費周章了，如果還要運往宣府，那又是幾百里。
若真是讓蒙古人陷入餓死的邊緣，還真不好說他們會不會奮起一搏，直接攻打大同城關?！?/p>
魏廣德馬上說道，“讓一部分部族東移，三娘子和大成比吉那邊繼續(xù)呆在那里，盯住黃臺吉。
只要不是黃臺吉作死，就算有小摩擦，也只是針對個別部族，官軍應該可以及時彈壓?！?/p>
“那，大同和密云，都要給蒙古部族登記戶籍，發(fā)放戶貼嗎？
密云還好說，可以讓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隨大隊過去，大同那里的人手，怕是不足啊？”
張學顏又說道。
“讓山西動起來，各府縣有功名者全部送到大同去。
大同那邊的部族是不缺糧食的，可以慢慢來?！?/p>
魏廣德答道。
“黃臺吉會答應嗎？”
申時行懷疑道。
“他不答應，就是要把蒙古人置于死地。
朝廷按照登記戶籍發(fā)放救災糧，如果不能掌握人口，如何發(fā)放？
我已經(jīng)說過了，草原近年屢屢受災，之前稟報時陛下也是憂心忡忡。”
魏廣德這話還真沒胡謅，萬歷皇帝在乾清宮看到錦衣衛(wèi)關于草原的情報，知道近年草原冰災嚴重，就一直擔心天氣回暖后蒙古人會拿下掠奪，補充損失的人口和物資。
所以，他憂心的不是草原人的生死，而是可能對大明的影響。
此時不止張科、張學顏，張四維和申時行腦海里都在不斷過濾之前看過關于黃臺吉行事的記載，推測他可能的動作。
不得不說，魏廣德猜測的可能為真。
黃臺吉向大明求救，應該是一些部族真度不過這個冬季，否則斷不會向大明彎腰。
不答應，后果難料。
答應了，雖然有危險，但似乎危險不大，還可以借此掌握草原的人口和物資信息。
別忘了，戶貼上不僅要記載人口，還有他們的財產(chǎn)。
“諸公若是沒有明確反對意見，我建議大家一起進宮，向陛下陳述此事厲害，請陛下圣裁?！?/p>
魏廣德又說道，這就是逼問了，看是否有人反對。
內(nèi)閣做事，其實就是遇到大事時，能夠給出解決辦法，最后皇帝裁定是否執(zhí)行。
現(xiàn)在大同那邊傳來消息，朝廷不可能置之不理，必須有所應對。
按照慣例給點糧食糊弄，似乎還不如魏廣德的建議，嘗試插手草原。
畢竟，只給點糧食，肯定是不夠用的，最后蒙古人還是會餓死一些人，損失慘重。
兩邊的積怨怕不僅不會因為這點糧食化解，反而會加深。
他們會認為大明是見死不救，畢竟他們也不知道大明的實際情況，不知道大明其實一樣受災嚴重。
是的，山西等邊鎮(zhèn)也有報災，不過還不算大面積雪災，朝廷沒有下旨賑濟，只是讓山西、甘肅等地方自行組織救災，適當放開府庫提供一些物資。
這，其實也是地方上存儲的物資，而不是朝廷賑濟，只是允許他們使用而已。
只不過，魏廣德不知道這些賬面上的物資到底有多少。
給地方上下這樣的命令，其實也是非常有智慧的。
如果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地方官員為了不出紕漏，也找地方士紳籌集糧食等物資救災。
否則真爆發(fā)民變，他們自己就脫不了身。
張四維這時候開口說道：“首輔大人，要不還是按照以往成例，給幾車糧食，如此，也不比承擔任何風險。”
“那是過去，從這份奏疏看，蒙古人今年遭災特別嚴重，否則鄭洛也不會向京城求援。
三娘子私底下已經(jīng)說了，漠北那些部族損失太多牛羊，根本撐不了多久。
黃臺吉一開始還想兼并這些部族，最后也沒敢出手，可見需要的糧食非常龐大，所以他不愿意付出太多，才把事兒引到我們這里。
不能解決的話，損失太大，等春后氣溫回暖，他們必然大舉南下掠奪，然后北返，這幾乎板上釘釘?！?/p>
魏廣德很篤定的說道。
這其實也是蒙古部族的常態(tài)，為什么沒到春天和秋天，蒙古人就喜歡大舉南下，因為他們要彌補損失或者儲備過冬的物資。
草原上，一切以實力說話，那些部族首領或許服從順義王這個大汗，但并不會絕對服從。
有好處，就聽話，沒好處，他們就會陽奉陰違，其實和大明的官場是差不多的。
這也是土蠻部等部族，收到俺答汗的命令和大明通好但依舊置之不理的原因。
“過多的防備，反而會讓他們輕視。”
魏廣德說道。
“還是去乾清宮吧，請陛下圣裁?！?/p>
申時行這時候也說話道。
他打心里支持魏廣德的決策，可以試試，成功對大明掌控草原是有好處的。
果然，乾清宮里，眾人向萬歷皇帝行禮后說明來意，把宣大總督鄭洛的奏疏遞上去，萬歷皇帝一開始也顧忌重重。
雖然沒有表態(tài)，但意思和張四維類似，按照以往的辦法。
不過，魏廣德?lián)屧谌f歷皇帝表態(tài)前，詳細闡述了自己的想法后，態(tài)度變得遲疑起來。
“魏師傅的意思是說，黃臺吉應該不敢借機滋事？”
萬歷皇帝用詞很妙，不說蒙古人南侵，而是用滋事，這范圍可就大了。
“滋事，這個其實難免，但是不會引發(fā)大的動蕩?！?/p>
魏廣德嚴肅的回答道。
“黃臺吉會答應嗎？”
萬歷皇帝又問道。
“近年草原天災頻發(fā)，如果黃臺吉不想讓蒙古人遭遇更大的損失，他會答應。
至少，在下次有天災發(fā)生時，我大明還會給他提供幫助，幫他們度過災害。
黃臺吉這個人，臣有研究，此人眼高手低，并不能成為草原雄主，他不敢對我大明起非分之想。
只要這次能讓他接受朝廷的命令，那下次、下下次，他都會遵旨行事。
如此，朝廷才算真正控制草原，影響草原。”
魏廣德開口說道，“開春陛下祭天時，稟報我大明人口財富必然大漲.....”
明朝禮儀參照周禮，每年皇帝祭天時都會向天帝稟報大明的情況，以此體現(xiàn)天命所歸與皇權(quán)的至高無上。
“草原受災，朕聞之寢食難安，眾卿就按照首輔之言行事，登記草原人口戶籍，發(fā)放戶貼方便朝廷賑災?！?/p>
萬歷皇帝一開始不以為然，不過聽了魏廣德后面的話后，態(tài)度急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