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的休息區(qū)并不是什么安樂窩。
這里更像是一座半露天的牲口棚。
幾排粗糙的石凳隨意擺放,地面上積著一層厚厚的黑泥——那是汗水、血水和塵土經(jīng)年累月攪拌出的產(chǎn)物。
空氣不流通,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酸餿味,混雜著劣質(zhì)金瘡藥的苦澀,直沖天靈蓋。
林寒坐在角落的一塊青石上,隨手將那個沾血的儲物袋扔在膝蓋上。
“呼……呼……”
旁邊的小胖子還在大喘氣,那張圓臉上滿是驚魂未定的煞白。
他剛才可是親眼看著林寒怎么把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瘋狗”當垃圾一樣踢下臺的。
“爺……您、您先歇著。”小胖子哆哆嗦嗦地擰開水壺,想遞過去,手卻抖得像帕金森,“我去給您弄點吃的……”
“不用?!?/p>
林寒沒接水壺。
他低下頭,手指靈活地解開儲物袋的系繩。
一股淡淡的血腥氣飄了出來。
袋子里的東西少得可憐:十幾塊下品靈石,兩瓶沒有標簽的劣質(zhì)丹藥,還有一本被翻得卷了邊的破書——《燃血功》。
窮。
林寒撇了撇嘴。
這李三看著兇狠,實際上也是個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的窮鬼。
那兩瓶丹藥大概是用來透支潛力的猛藥,至于那本《燃血功》……
他隨手翻了兩頁。
粗鄙不堪。
與其說是功法,不如說是自殺指南。
通過燃燒精血強行提升爆發(fā)力,這種殺雞取卵的法子,也就只有這種亡命徒才會當成寶貝。
不過,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林寒拿起那兩瓶丹藥,拔開塞子聞了聞。
刺鼻的硫磺味混合著腥氣,顯然是用低階妖獸的內(nèi)臟和邊角料煉制的“廢丹”。
若是普通修士吃了,光是丹毒就得排上三天三夜。
但林寒不在乎。
他仰起頭,像倒豆子一樣,將兩瓶丹藥一股腦倒進了嘴里。
“嘎嘣?!?/p>
牙齒咬碎丹藥,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脆響。
丹田內(nèi)的魔種瞬間興奮起來,那個黑色的漩渦像是一臺精密的絞肉機,將涌入胃袋的狂暴藥力瞬間絞碎、提純,化作一絲絲溫熱的暖流,修補著剛才戰(zhàn)斗中肌肉的微小撕裂。
就在這時,一片陰影擋住了頭頂?shù)墓饩€。
“新來的,胃口不錯啊?!?/p>
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幾分戲謔,幾分貪婪。
林寒動作沒停,喉結(jié)滾動,將最后一口藥渣咽下,這才慢條斯理地抬起眼皮。
站在他面前的,是三個穿著灰袍的外門弟子。
領(lǐng)頭的一個是個獨臂漢子,左袖空蕩蕩的,右手提著一把鬼頭刀,刀刃上滿是缺口。
他那張臉上有一道從眼角拉到下巴的舊傷疤,隨著說話的動作像蜈蚣一樣扭動。
在他身后,另外兩人正抱著胳膊,眼神不懷好意地在林寒和那個儲物袋之間來回打量。
“禿鷲?!?/p>
小胖子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往林寒身后縮了縮,壓低聲音道,“爺,小心!這是外門的‘收尸隊’……專挑剛下擂臺、力氣耗盡的人下手……”
在外門,贏了比賽不代表安全。
很多人在擂臺上拼盡了全力,剛一下臺就被這群蹲守在休息區(qū)的“禿鷲”敲骨吸髓,連戰(zhàn)利品帶人命一起丟在這陰暗的角落里。
這是規(guī)矩。
也是血煞宗默許的生態(tài)。
“李三那條瘋狗雖然窮,但那本《燃血功》還是值點錢的。”
獨臂漢子用刀背拍了拍手心,發(fā)出啪啪的脆響,眼神陰鷙,“小子,你是生面孔。不管你在臺上用了什么陰招贏了李三,到了這臺下,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臥著?!?/p>
他伸出那只粗糙的大手,掌心向上,幾乎懟到了林寒的鼻尖。
“見面分一半。把儲物袋留下,人滾蛋。”
周圍原本在休息的弟子紛紛投來冷漠的目光。
沒人出聲,也沒人制止。
他們就像一群冷血的看客,等著看這只剛出頭的新人怎么被老鳥教做人。
林寒看著那只手。
指甲縫里全是黑泥,掌心布滿老繭,散發(fā)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汗臭。
“一半?”
林寒歪了歪頭,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極淺的弧度。
他伸出手,似乎是要去拿那個儲物袋。
獨臂漢子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獰笑。
新人嘛,就算再狠,剛打完一場肯定也是強弩之末,嚇唬一下就軟了。
然而。
林寒的手并沒有伸向儲物袋。
而是快如閃電般探出,一把抓住了獨臂漢子伸過來的手掌!
“你……”
獨臂漢子臉色一變,還沒來得及抽手,就感覺一股恐怖的巨力從對方那只看似蒼白瘦弱的手掌中傳來。
“咔嚓!”
四根手指被硬生生向后折斷,貼在了手背上。
“啊——!”
慘叫聲剛沖出喉嚨,就被林寒的一記窩心腳硬生生踹了回去。
“砰!”
獨臂漢子兩百斤的身軀像個破麻袋一樣倒飛出去,狠狠砸翻了身后的兩個跟班。
三人滾作一團,撞在石墻上,激起一片灰塵。
休息區(qū)瞬間死寂。
那些原本等著看戲的目光,此刻全都凝固了。
林寒緩緩站起身。
他拍了拍衣擺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一步一步走向那三個還在地上呻吟的“禿鷲”。
鞋底踩在滿是黑泥的地面上,發(fā)出濕膩的聲響。
“剛才,你說什么?”
林寒走到獨臂漢子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那雙漆黑的眸子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讓人骨髓發(fā)寒的平靜。
“分……分一半……”
獨臂漢子捂著斷指,疼得冷汗直流,眼里的兇光已經(jīng)被恐懼取代。
他看走眼了!
這哪里是強弩之末?
這分明是一頭還沒吃飽的惡狼!
“好?!?/p>
林寒點了點頭。
他忽然抬起腳,狠狠踩在獨臂漢子的右膝蓋上。
“咔嚓?!?/p>
骨骼粉碎的聲音清晰可聞。
“?。。?!”
凄厲的慘叫聲讓整個休息區(qū)的人都頭皮發(fā)麻。
林寒面無表情,腳尖碾動,像是在碾死一只臭蟲。
“你的手,我要了?!?/p>
“你的腿,我也要了?!?/p>
“這叫……全拿?!?/p>
他彎下腰,在獨臂漢子驚恐欲絕的目光中,伸手從對方懷里摸出了一個沉甸甸的錢袋。
然后又如法炮制,將另外兩個裝死的跟班身上的財物搜刮一空。
做完這一切,林寒直起身,環(huán)視四周。
那些原本還帶著幾分覬覦的目光,在與他對視的瞬間,紛紛像觸電般縮了回去。
這就是規(guī)矩。
在血煞宗,拳頭就是唯一的道理。
你想當禿鷲?
那就得做好被獵人打斷翅膀的準備。
林寒掂了掂手里的錢袋,轉(zhuǎn)身走回角落。
小胖子早已看傻了眼,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他看著林寒的眼神,已經(jīng)不僅僅是崇拜,簡直是在看一尊活祖宗。
“爺……您、您這……”
“坐下?!?/p>
林寒坐回青石上,將搶來的靈石倒出來,挑了兩塊成色好的握在手心,開始閉目調(diào)息。
剛才那一腳,牽動了魔種的饑餓感。
他需要進食。
不僅僅是靈石,還有……真正的“大餐”。
就在這時,一陣輕盈的腳步聲打破了休息區(qū)的沉悶。
那腳步聲很穩(wěn),不急不緩,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跳節(jié)拍上。
一股淡淡的幽香飄來,掩蓋了周圍的汗臭味。
林寒猛地睜開眼。
只見一個身穿紅衣的年輕侍女,捧著一個精致的黑漆托盤,裊裊婷婷地穿過人群,徑直向他走來。
這侍女雖然只有練氣三層的修為,但那身紅衣上的金線刺繡,卻讓周圍那些兇神惡煞的外門弟子紛紛避讓,臉上露出敬畏之色。
那是刑堂的標志。
侍女走到林寒面前,微微福身,臉上掛著職業(yè)化的微笑,眼神卻帶著一絲探究。
“林公子?!?/p>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像是一串銀鈴。
“吳長老看了公子的比賽,很是賞識。”
她將托盤舉到林寒面前。
托盤上,放著一個血玉雕成的小瓶子,瓶塞緊閉,卻依然能感覺到里面透出的驚人熱力。
“這是長老賜下的‘血髓丹’,說是獎勵公子第一場的精彩表現(xiàn)?!?/p>
侍女頓了頓,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長老還說,希望公子在下一場,能給他帶來更多的……驚喜?!?/p>
周圍瞬間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血髓丹!
那是二階丹藥!
對于練氣期修士來說,這可是能脫胎換骨的寶藥!
一顆下去,不僅能瞬間恢復(fù)傷勢,還能精進修為,甚至有望突破瓶頸!
無數(shù)雙眼睛變得赤紅,嫉妒得快要滴出血來。
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運?
竟然能入得了“血手人屠”的法眼?
林寒看著那個血玉瓶子,沒有立刻伸手。
賞識?
驚喜?
他心中冷笑。
吳道子那種老狐貍,會這么好心?
這瓶子里裝的,恐怕不是什么補藥,而是催命符。
魔種在丹田內(nèi)輕輕震顫,傳遞出一種既渴望又警惕的情緒。
它聞到了,那丹藥里除了龐大的藥力,還藏著一股極其隱晦的、屬于筑基期修士的精神烙印。
這是在下餌。
也是在打標。
只要林寒吃下去,這輩子就會成為吳道子手中的提線木偶,生死不由己。
“替我謝過長老?!?/p>
林寒伸出手,一把抓過血玉瓶。
既然你想玩,那我就陪你玩。
看看是你的毒餌毒死我,還是我的胃口……吃窮你。
“一定帶到。”
侍女深深看了林寒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林寒把玩著手中的瓶子,感受著周圍那些貪婪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自己身上。
“財不露白啊,爺……”小胖子咽了口唾沫,聲音都在發(fā)抖,“這下咱們成眾矢之的了……”
“怕什么。”
林寒拔開瓶塞。
一股濃郁到化不開的血腥香氣瞬間彌漫開來,仿佛一頭遠古兇獸在瓶中蘇醒。
他舉起瓶子,對著不遠處的高臺遙遙一敬,然后——
仰頭,一飲而盡。
“咕咚?!?/p>
丹藥入腹。
轟!
一股狂暴至極的熱流在體內(nèi)炸開,林寒的皮膚瞬間變得赤紅,青筋暴起,仿佛整個人都要燃燒起來。
但他沒有慘叫。
他的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瘋狂的弧度。
“味道……”
林寒舔了舔嘴唇上殘留的藥液,那雙眼睛在這一刻徹底變成了猩紅色。
“……有點淡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