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風(fēng)像一把鈍刀，帶著砂礫和鐵銹味，一遍遍刮過這片貧瘠的大地。

烈焰怪馬打了個響鼻，鼻孔里噴出兩股焦黑的煙柱。

它累了。

連續(xù)三個時辰的狂奔，讓這頭擁有妖獸血統(tǒng)的畜生也有些吃不消，原本燃燒在鬃毛上的火焰黯淡了不少，四蹄在干硬的地面上刨出一串凌亂的火星。

青銅戰(zhàn)車隨著地形劇烈顛簸。

林寒盤坐在車廂里，手里把玩著那枚從趙無極身上扒下來的血玉戒指。

“窮?！?/p>

他隨手將戒指拋起，又接住。

堂堂血煞宗外門執(zhí)事，儲物戒里的家底卻寒酸得令人發(fā)指：下品靈石五十塊，兩瓶名為“聚氣散”的劣質(zhì)丹藥，一張畫工粗糙的羊皮地圖，還有一塊刻著“趙”字的身份令牌。

這點資源，對于凡人來說或許是一筆橫財，但對于此刻胃口大開的魔種而言，連塞牙縫都不夠。

林寒摸了摸丹田。

那里的黑色漩渦雖然暫時平復(fù)了躁動，但就像一頭剛嘗過血腥味的猛獸，正在黑暗中蟄伏，貪婪地窺視著外界的一切生機。

練氣七層的修為雖然穩(wěn)固了，但這具肉身依然太脆弱，像是個用紙糊成的火藥桶，稍微裝多點火藥就會炸。

他需要更多。

更多的靈石，更好的丹藥，以及……更補的血肉。

林寒展開那張羊皮地圖。

地圖的中心是一座被朱砂圈出來的城池——血河坊市。

那是方圓千里內(nèi)唯一的修仙者聚集地，也是血煞宗掌控的核心據(jù)點。

根據(jù)趙無極玉簡里的信息，那里魚龍混雜，只要有靈石，就能買到想要的一切。

“駕。”

林寒收起地圖，一抖韁繩。

烈焰怪馬發(fā)出一聲不情愿的嘶鳴，但在魔種氣息的壓迫下，只能再次邁開蹄子，拉著戰(zhàn)車向著地平線盡頭那抹暗紅色的陰影沖去。

……

半個時辰后。

一條蜿蜒的黑水河攔住了去路。

河水渾濁，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腐臭，河面上架著一座搖搖欲墜的石橋。

石橋那頭，立著兩根掛滿骷髏頭的木樁。

三個身穿血煞宗灰袍的弟子正聚在橋頭，百無聊賴地往河里扔著石子。

他們身后蹲著一頭渾身長滿癩瘡的巨狼，正呲著黃牙，啃食著一截不知是誰的大腿骨。

“那是……趙執(zhí)事的車？”

其中一個眼尖的瘦高個猛地站起身，指著遠處卷起的煙塵，“趙執(zhí)事不是去那個鳥不拉屎的黑石村收租了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了？”

“嘿，肯定是那窮鄉(xiāng)僻壤沒什么油水，執(zhí)事大人心情不好唄。”另一個胖子抹了把嘴上的油光，連忙整理衣袍，“都精神點！要是觸了霉頭，小心被扔進萬蛇窟！”

三人迅速站成一排，臉上堆起諂媚的笑容，對著疾馳而來的青銅戰(zhàn)車躬身行禮。

“恭迎趙執(zhí)事回山！”

聲音洪亮，整齊劃一。

戰(zhàn)車帶著一股灼熱的勁風(fēng)，在橋頭十步外猛地停下。

煙塵散去。

三人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車上站著的，不是那個威嚴陰鷙的中年執(zhí)事，而是一個穿著染血長衫、面容清秀的少年。

他手里提著韁繩，那雙漆黑的眸子正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們，就像在打量三盤剛端上桌的菜。

“你……你是誰？”

瘦高個最先反應(yīng)過來，臉色驟變，“趙執(zhí)事呢？你怎么會駕駛他的戰(zhàn)車？”

林寒沒有回答。

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中彌漫著修仙者特有的靈氣波動，雖然只是練氣三四層的雜魚，但那種鮮活的血氣味道，比黑石村那些干癟的村民要美味太多。

“這就是血河坊市的看門狗？”

林寒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讓人骨髓發(fā)寒的涼意。

“大膽！”

胖子厲喝一聲，鏘地拔出腰間長劍，“竟敢殺害本宗執(zhí)事奪寶！不知死活的東西！哥幾個，宰了他！這戰(zhàn)車和馬就是咱們的了！”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修仙界，殺人奪寶是常態(tài)。

趙無極既然死了，那這輛戰(zhàn)車就是無主之物。

誰搶到，就是誰的。

貪婪瞬間壓過了恐懼。

三人對視一眼，同時出手。

瘦高個掐訣，兩道風(fēng)刃呼嘯而出；胖子揮劍，劍鋒上泛起一層幽綠的毒光；剩下那人則吹了一聲口哨，那頭啃骨頭的巨狼咆哮一聲，帶著腥風(fēng)撲向戰(zhàn)車。

配合默契，顯然是常年干這種殺人越貨的勾當(dāng)。

林寒站在車轅上，紋絲不動。

就在那頭巨狼撲到面前，腥臭的大嘴即將咬斷他脖子的瞬間，他動了。

沒有什么花哨的法術(shù)。

他只是抬起腳，對著巨狼那顆碩大的腦袋，簡單粗暴地踹了下去。

“砰！”

就像是用鐵錘砸爛了一個西瓜。

巨狼的腦袋瞬間炸裂，紅白之物四濺。

那龐大的身軀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fā)出，就被這一腳蘊含的恐怖怪力直接踩進了泥土里。

“什么？！”

正沖上來的三人嚇得魂飛魄散。

一腳踩爆練氣中期的妖獸？

這得是多恐怖的肉身力量？

“跑！”

瘦高個反應(yīng)最快，轉(zhuǎn)身就往橋?qū)γ嫣印?/p>

但林寒比他更快。

他從車上一躍而下，身形如鬼魅般穿過漫天風(fēng)刃和毒光，瞬間出現(xiàn)在胖子身后。

“咔嚓。”

一只修長白皙的手，輕描淡寫地捏碎了胖子的頸椎。

胖子軟綿綿地倒下，眼中的貪婪還沒來得及消散。

剩下那人嚇得腿一軟，直接跪在地上：“前輩饒命！我是……”

“噗嗤?！?/p>

林寒的手指如利刃般洞穿了他的心臟。

“廢話真多?！?/p>

他抽出手，甩掉指尖的血珠。

此時，那個瘦高個已經(jīng)跑到了橋中央。

他聽著身后的慘叫，恨不得爹娘少生了兩條腿，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突然，他感覺脖子一緊。

一只冰冷的手，不知何時已經(jīng)搭在了他的后頸上。

“跑這么快，是急著去報信嗎？”

少年的聲音貼著他的耳根響起，帶著一股濃烈的血腥氣。

瘦高個渾身僵硬，顫抖著想要求饒：“別……別殺我……我有靈石……我知道坊市的規(guī)矩……”

“規(guī)矩？”

林寒笑了。

他提著瘦高個的脖子，將他整個人懸空拎在湍急的黑水河上方。

“告訴我，進城要什么憑證？”

“令……令牌！身份令牌！”瘦高個哭喊著，“或者交十塊靈石的人頭稅！前輩饒命啊！”

“很好?！?/p>

林寒點了點頭。

然后手掌發(fā)力。

“咔?！?/p>

瘦高個的脖子歪向一邊，斷了氣。

林寒隨手將尸體扔進河里，看著渾濁的河水翻涌起幾個氣泡，瞬間將尸體吞沒。

三具尸體，前后不過十息。

林寒轉(zhuǎn)過身，走回橋頭。

那兩具還沒來得及處理的尸體正躺在地上，散發(fā)著誘人的熱氣。

魔種在他體內(nèi)瘋狂震顫，那是進食的渴望。

林寒蹲下身，手掌按在胖子的丹田處。

“吞。”

黑色的漩渦再次運轉(zhuǎn)。

雖然只是練氣低階的修為，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隨著靈力和精血被抽干，兩具尸體迅速干癟下去，變成了枯木般的干尸。

林寒站起身，感受著體內(nèi)略微增長了一絲的靈力，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

“質(zhì)量太差。”

他搖了搖頭，走回戰(zhàn)車。

烈焰怪馬此時已經(jīng)老實得像只鵪鶉，連大氣都不敢喘。

它親眼看著這個煞星像殺雞一樣宰了三個修士，又把那頭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巨狼踩成了肉泥。

“走?！?/p>

林寒一抖韁繩。

戰(zhàn)車隆隆碾過石橋，車輪在橋面上留下了兩道帶血的轍印。

他沒有毀尸滅跡。

那兩具干尸就這么大剌剌地扔在路邊，像兩塊沉默的路碑。

既然要殺進去，那就不用藏著掖著。

恐懼，有時候比隱身術(shù)更好用。

……

半個時辰后。

一座巍峨的黑色城池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

城墻高達百丈，通體由黑曜石砌成，表面刻滿了暗紅色的陣紋。

城門口人流如織，有駕馭飛劍的修士，也有騎著妖獸的散修，更多的是衣衫襤褸、推著板車的凡人奴隸。

這里是血河坊市。

混亂、血腥、繁榮。

林寒駕駛著青銅戰(zhàn)車，混在入城的隊伍里。

那匹烈焰怪馬太過顯眼，一路上引來了不少覬覦的目光，但在看到戰(zhàn)車上那醒目的血煞宗標(biāo)志后，那些目光又迅速收了回去。

“站?。　?/p>

城門口，兩名身穿黑甲的守衛(wèi)攔住了戰(zhàn)車。

“入城費，十塊靈石?！?/p>

守衛(wèi)面無表情，手中的長戈寒光閃爍。

林寒坐在車上，沒有動。

他只是從懷里摸出那枚刻著“趙”字的身份令牌，隨手扔了過去。

守衛(wèi)接過令牌一看，臉色頓時一變。

“趙執(zhí)事的令牌？”

他狐疑地打量著林寒。

趙無極那張陰鷙的老臉誰都認識，眼前這個少年顯然不是。

但持有執(zhí)事令牌，要么是親信，要么是……

守衛(wèi)不敢往下想。

在血煞宗，問得太多通?；畈婚L。

“原來是趙執(zhí)事的人?！笔匦l(wèi)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雙手將令牌遞回，“小的眼拙，大人請進?！?/p>

林寒接過令牌，隨手拋出一塊下品靈石。

“賞你的?！?/p>

守衛(wèi)大喜過望，連忙躬身：“謝大人！大人慢走！”

戰(zhàn)車緩緩駛?cè)氤情T。

穿過厚重的門洞，喧囂聲撲面而來。

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叫賣聲此起彼伏。

“新鮮出爐的人血饅頭！練氣期修士精血和面，大補啊！”

“剛獵殺的赤炎虎妖丹，只要一百靈石！”

“上好的爐鼎！剛滿十六歲的少女，元陰未破，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脂粉味和草藥味。

林寒坐在車上，目光冷漠地掃過這一切。

這里的每一個人，在他眼里都標(biāo)著價碼。

那個賣妖丹的攤主是練氣五層，那個叫賣爐鼎的老鴇是練氣六層，而街角那個看似乞丐的老頭，竟然有著練氣八層的修為。

這里是獵場。

而他，是那條闖入羊群的餓狼。

忽然，林寒的目光定格在前方一座名為“百寶閣”的宏偉建筑上。

那里，有一股極其濃郁的靈氣波動。

比趙無極還要強。

“筑基期……”

林寒舔了舔嘴唇，眼中的紅芒一閃而逝。

現(xiàn)在的他，還吃不下筑基期。

但那里面的東西，或許能讓他吃得下。

他將戰(zhàn)車停在百寶閣門口，跳下車，隨手將韁繩扔給門口驚慌失措的伙計。

“喂好這匹馬?！?/p>

林寒扔出一塊靈石，大步走進樓內(nèi)。

“若是少了一根毛，我就拿你的命來填?！?/p>

伙計捧著靈石，看著那個瘦削的背影，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這哪里是人。

這分明是一只披著人皮的惡鬼，正準(zhǔn)備在這繁華的銷金窟里，大快朵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