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儀搖頭:“嬪妾不敢私自揣測圣心?!?/p>
蕭御宸語意沉沉,似早就將人看穿:“因為朕最恨的,就是有人蓄意欺騙,所以在寵幸妃嬪之前,都會先將人調(diào)查得一清二楚!”
“沈令儀,朕最后再給你一次機會,把該交代的都交代清楚,朕可以看在你父兄的面子上,既往不咎?!?/p>
沈令儀并未表現(xiàn)出一絲慌張或心虛。
十一歲之前的沈令儀,是家中嬌寵的女兒,張揚任性,敢得罪她的,都會被教訓(xùn)得嗷嗷叫,但沈家人無不善良正直,她的本性自然也是善的,從未害過人。
十一歲之后的沈令儀,每走一步都是在布局,從未讓自己有過行差踏錯,哪怕曾有過未婚夫,也未與之有過什么山盟海誓、親密之舉,避免他人有機會詬病自己!
他若真去深查,就會知道,她是怎么一次次保護(hù)“她”的,怎么教訓(xùn)那些欺負(fù)“她”的混賬的!
除了為人真摯善良,品行高潔,他絕對查不出任何一點不堪之處。
而“她”也確實從未告訴過自己,“她”的情郎是誰,畢竟是未出嫁的姑娘,與人私定終身這樣的事若是不小心傳出去,可是要浸豬籠的!
何況對方還是太子。
自然也怕被撬了墻角。
所以她可以坦然回視蕭御宸銳利到幾乎刮骨的目光:“除了私祭故人,妾確實沒再做過什么觸犯宮規(guī)的事,妾不明白陛下的怒火從何而來,還請陛下明示?!?/p>
蕭御宸無法從她眼底捕捉到一絲心虛,只有坦然與誠摯。
但他的試探并未就此結(jié)束。
“給你機會,你不珍惜,那就別怪朕不顧你父兄之功,重罰于你!”
“來人!”
元祿聽到傳喚,趕忙推門進(jìn)來。
蕭御宸的帝王之怒來得又快又急:“沈氏欺君罔上,廢去位分,打入冷宮!”
見帝王如此盛怒,元祿嚇一跳,一臉懵。
剛剛還疼惜得不得了,親自抱回來,這就又要打入冷宮了?
這情緒進(jìn)展,高低起伏的也太猛了些!
“陛下……”
蕭御宸抓起手邊茶盞就重重砸在了沈令儀身側(cè)。
“還不快去!”
碎裂飛濺的瓷片刮過沈令儀的頸項,留下一道血痕。
她重重閉眼,忍下了尖銳的痛意,沒有咋呼亂叫。
元祿“哎喲”了一聲,一邊觀察著帝王神色,一邊小聲道:“脖子都刮破了!”
見帝王沒有回寰的意思,不敢再說什么,趕緊上前把沈令儀給攙了起來。
他自小伺候帝王,帝王的私事他多多少少都知道,所以比誰都清楚,只要“那位”還是陛下心頭的白月光,這位就不會真的一跌不起。
“奴婢送娘子去冷宮。”
沈令儀起身。
跪得太久,腿麻得厲害,差點又摔回去。
茫然怯怯地又看了帝王一眼。
蕭御宸目光冷厲,沒有一絲溫情。
沈令儀唇瓣翕動,似要說些什么,最后還是什么都沒出口,低下頭,跟著元祿走出了寢殿、又出了儲秀宮的大門……
元祿提著燈籠,為她照亮腳下的路:“流水亭回來時還好好的,娘子說了什么,怎么就把陛下給得罪了?”
沈令儀很無辜,但也很平靜,很輕易就接受了自己被廢進(jìn)冷宮的事實,就跟當(dāng)初她很輕易接受自己入宮守活寡這件事一樣。
“陛下讓我交代錯事,可我不知要交到什么,陛下就生了氣?!?/p>
元祿懂了。
帝王在試探這位的心思呢!
若是真知道些什么,卻故意不裝不知道,那便是野心勃勃,癡迷權(quán)利寵愛之輩。
把人丟進(jìn)冷宮,再使點兒手段一試探,定然原形畢露!
“您可千萬別瞞著什么,陛下最恨的就是欺騙!”
沈令儀靜默地往前走。
許久后。
搖頭道:“我進(jìn)宮一個月都不到,見陛下就三回。雖前后說了些話,可除了私祭故人,也沒什么可值得欺瞞陛下的了?!?/p>
元祿稍許給出一點暗示:“您從前可見過陛下?聽誰提起過陛下?或是遇誰私下議論過陛下?”
沈令儀曉得她的話,元祿肯定說到狗皇帝耳朵里,稍稍捧了他一下:“有一年跟著父母去廣源寺時,遠(yuǎn)遠(yuǎn)見過一回?!?/p>
“至于議論……”
她的語調(diào),變得著急:“元公公,可是有人說了什么,叫陛下誤會了?沈家忠心陛下,陛下為儲君時,父兄便是全心全意的支持,從未有過不敬不臣之心吶!”
元祿忙安撫她:“奴婢當(dāng)然相信,沈大都督和少將軍們都是國之忠臣,國之良將,陛下從未懷疑過他們有異心!”
“您別急,回頭再仔細(xì)想一想,可有什么隱瞞了陛下的,奴婢也會為您去探一探口風(fēng),看看陛下到底是為著什么才生的氣。”
沈令儀感激不盡:“多謝元公公?!?/p>
元祿笑了笑,很是溫和:“您客氣了?!?/p>
冷宮。
在皇宮的西北角,歪斜的窗戶里,蛛網(wǎng)遍布,空氣里充斥著刺鼻的霉味,冷僻、破敗,哪怕長滿了青草,也是毫無生氣。
明明是春末夏初,風(fēng)應(yīng)該是溫和的,吹進(jìn)此處后,竟也變得陰森森,帶著若有似無的嗚咽,是宮人點起的一支燭火,微弱的兩個被風(fēng)吹得搖搖晃晃,像是鬼影在亂竄。
東間里還有女人瘋瘋癲癲地發(fā)笑,哼著哄嬰兒的歌謠。
怎么聽、怎么看,都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元祿把人帶到,便走了。
主仆倆進(jìn)了屋子。
到處是灰塵,氣味嗆人。
沈令儀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有怡叉腰:“陛下真的好奇怪,好一陣,冷一陣。明明才在虞嬪面前護(hù)著您,轉(zhuǎn)頭又莫名其妙發(fā)那么大的火,把咱們貶到這來!”
“陛下不會又是被誰惹了,不好發(fā)作,轉(zhuǎn)頭又把您當(dāng)出氣筒了?”
沈令儀嘆了口氣。
希望蕭御宸的試探能早點結(jié)束,長著大,她還沒住過這么差的地方!
多看一眼都感覺要過敏了。
“別胡說,先收拾出一塊地兒睡覺吧!”
有怡看著一片臟亂的屋子,欲哭無淚,不知道從哪里開始收拾才好,氣得一腳踢在桌腿上。
桌子年久失修,吱呀了兩聲。
嘩啦。
散架了。
桌面撲地,揚起厚厚塵埃
沈令儀被迷得睜不開眼:“……”
好像罵人!
什么時候受過這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