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合,裴攸寧抱著剛剛打印出來的劇本初稿,踏著滿地落葉走向蔡明華的家。連續(xù)數(shù)日的挑燈夜戰(zhàn)讓她的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但眼眸卻因創(chuàng)作完成而格外明亮。
蔡明華家中暖意融融,窗外梧桐葉已落了大半,只剩下幾片頑強的葉子在枝頭搖曳。老人有些咳嗽,趙媽貼心地端來兩碗冰糖雪梨湯,溫熱的甜香在室內(nèi)彌漫。
老人帶上老花鏡,看了一會兒劇本,取下眼鏡道:“是不是寫的太平淡了些?”
“生活本就是平平淡淡的啊?!迸嶝鼘幣踔鴾責岬拇赏?,指尖傳來恰到好處的暖意,“不過我在結(jié)尾會有一個呼應。”她想追求的是那種平淡中的真摯與美好,而非獻祭般的轟轟烈烈。
蔡明華放下劇本,凝視著眼前這個過分清醒的年輕人:“你的心態(tài)怎么好像比我還要老?老得好像活了兩輩子!這種看待事物的通透與涼薄真不應該是你這個年紀應該擁有的。”
“兩輩子”這三個字讓裴攸寧的心猛地一顫?!安汤蠋熣娴挠X得我的心態(tài)太老了?”她輕聲問道,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湯勺。
“也許是這個時代變了,年輕人變聰明了,你們看懂了事物的本質(zhì),所以放棄了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再做夢?!崩先宿D(zhuǎn)身望向窗外,目光悠遠,“看來是我老了。”
一陣沉默后,蔡明華告訴裴攸寧,因為健康原因,她可能很快就要去國外與兒子同住。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覺暗了下來,暮靄沉沉,如同此刻分別的心情。
“蔡老師,您要保重身體?!迸嶝鼘幖泵κ掌饎”?,懊惱自已今日不該來打擾。
“不要收,我有空的時候還能排解一下寂寞。”老人溫和地阻止了她,眼角細密的皺紋里盛滿笑意,“等我到了國外,咱們可以視頻通話,不影響我們的交流?!?/p>
趙媽送裴攸寧出門時,深秋的晚風已帶著明顯的涼意?!靶∨岚?,等老太太在那邊穩(wěn)定了,我就走了。”趙媽細心地將自已的聯(lián)系方式留給裴攸寧,“認識一場也不容易,等過年回安城,你也可以去我家玩?!?/p>
趙媽這個人為人很熱心妥帖,裴攸寧也不介意交一個老鄉(xiāng)朋友。
聽趙媽這口氣,如果老太太在那邊能夠住習慣,大概率以后就不會回來了。“那您以后還會留在海城嗎?”裴攸寧隨口問道。
“我打算租個房子,我兒子還在海城讀研,他沒畢業(yè)之前我都打算留在海城,繼續(xù)干我的老本行?!壁w媽的規(guī)劃也很合理。
裴攸寧笑了笑,低下頭漸行漸遠。這世界本就如此,有聚就有散,倒也不必過分傷懷。
***
光棍節(jié)當晚,裴攸寧推開餐廳的門時,暖黃的燈光和喧鬧的人聲撲面而來。其他五人早已就座,桌上火鍋正咕嘟咕嘟地沸騰著,蒸騰的熱氣模糊了每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沒想到你真的這么遲!不好意思,我們餓得不行,就先吃了?!彼渭宴餍χ狼福橆a因熱氣而泛紅。
裴攸寧脫下外套,在預留的位子坐下:“沒關系,這種同學聚會隨意些好!都不是外人。”她瞥見桌上已經(jīng)空了幾瓶啤酒,知道自已來得確實晚了。
“先把酒倒上!”梁歡站起身,拿著紅酒瓶就要往裴攸寧面前的杯子倒。
“我喝點啤的吧?!迸嶝鼘庉p輕擋開酒瓶,自已拿過一旁的啤酒。
“宋佳琪,裴攸寧看不上你這酒呢!”梁歡挑眉道,語氣里帶著若有若無的挑釁。
宋佳琪笑著打圓場:“咱們同學之間,隨意些好,想喝什么就喝什么?!?/p>
眾人舉杯相碰,琥珀色的啤酒在杯中蕩漾。窗外夜色漸深,餐廳內(nèi)卻因這群年輕人的相聚而格外熱鬧。
“你們幾個有沒有什么情況啊?老實交代!”一個女生促狹地眨著眼睛。
在一片否認聲中,梁歡突然開口:“裴攸寧肯定有情況了。”
裴攸寧但笑不語,纖長的手指輕輕轉(zhuǎn)動著酒杯。趙云錚立刻出聲解圍:“人家正主都沒說話,你就什么都知道了?。俊?/p>
“你們沒看到他們單位的宣傳畫嗎?她身后站著那么一個極品帥哥,她能不近水樓臺先得月?”梁歡故意賣著關子,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裴攸寧心中冷笑,面上卻依然溫和:“你說他?。∷_實是我們單位最帥的男同事。”
在眾人的起哄聲中,梁歡得意地調(diào)出手機里的照片。瞬間,她的手機被眾人傳看,照片上那個英俊的男人引得女生們一陣驚嘆。
趁著喧鬧,梁歡湊近裴攸寧耳邊:“他有女朋友了嗎?”
“我哪里知道?按說他那么帥,應該是有女朋友了?!迸嶝鼘幉粍勇暽乩_距離。
“那你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嗎?”梁歡窮追不舍。
“我們那天拍照片,他確實找我交換過電話號碼?!迸嶝鼘庮D了頓,語氣堅定,“可是這是個人隱私,我不方便透露?!?/p>
眼看梁歡還要糾纏,裴攸寧適時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間?!?/p>
走出喧鬧的包廂,走廊里頓時安靜下來。暖黃的壁燈在暗紅色的地毯上投下柔和光暈,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她輕輕靠在飾有繁復花紋的墻紙上,舒了一口氣。窗外,城市的霓虹如碎鉆般灑滿夜空,將這個特別的夜晚點綴得格外迷離。
這時,對面包廂的門被推開,走出三四個年輕男子,談笑聲瞬間打破了走廊的寧靜。裴攸寧下意識往旁邊退了退,給他們讓出通道。
“陸遠軍,你每次都搶著買單,搞得我們以后都不好意思喊你出來吃飯了?!币粋€穿著格子襯衫的男子笑著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語氣親昵。
裴攸寧起初并未留意那個被喊到的名字,正打算低頭與他們擦肩而過。
誰料被拍肩膀的男子爽朗一笑:“沒事兒,沒多少錢,主要是哥幾個聚聚?!?/p>
那聲音如同驚雷般劈進裴攸寧的耳中——太熟悉了,熟悉到讓她心臟驟停。也許是晚上喝的啤酒開始發(fā)揮作用,她的思維變得遲緩,于是本能地轉(zhuǎn)過頭去。
就在這一瞬,她的目光與那名男子撞個正著。昏暗燈光下,他棱角分明的臉龐讓她呼吸一滯。裴攸寧慌忙別開臉,加快腳步向洗手間方向走去,高跟鞋在地毯上發(fā)出急促而沉悶的聲響。
陸遠軍不自覺地瞇起眼睛,望著那個匆匆離去的背影,心里仿佛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泛起說不清的漣漪。他還想回頭細看,身旁的友人已經(jīng)一把摟住他的肩膀,嬉笑著朝出口方向推去。
“看什么呢?走吧,下一場等著呢!”
走廊盡頭,窗外的霓虹依然閃爍,將這個短暫的相遇悄然淹沒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