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咚鏘,隆咚鏘……”
一紅一白兩圓滾滾雙簧祟,水袖翻飛間,鑼鼓聲如驟雨般席卷整個戲臺。
“豈有此理,當(dāng)真豈有此理!”
妖歌面色鐵青,滿頭黑白發(fā)絲如刀刃一般倒揚身后:“妖某智如妖,當(dāng)與善蓮之‘善’并列,堪稱人山智善雙絕,這兩妖孽竟敢以此取樂!”
一旁,云龍子手中祟扇“唰”一聲打開,白底扇面僅有兩字,帶著輕嘲口氣:上啊!
而李十五還有小玄王,則是目光緊盯戲臺之上,那一頁飄然下落的斑駁黃紙。
“這紙,是你丟出去的?”,小玄王身姿筆挺,眼神凝重,似將‘傲與貴’刻在腦門之上。
“不……是!”,李十五重重吐出二字。
這黃紙妖是一道術(shù)所化,其名為‘命途錯位’之術(shù),位格高到難以想象,如今化假成真之后,也僅是暫時寄存在他身上。
更準(zhǔn)確來講,是和棺老爺沆瀣一氣。
他李十五覺得自已沒那般大的臉,隨意對黃紙妖呼來喝去,且他也沒想好,如何才能誆騙兩只雙簧祟在黃紙妖上落字。
戲臺之上,雙簧祟對視一眼,笑得眉眼彎彎愈發(fā)瘆人。
而后,手中各自出現(xiàn)一桿勾勒眼線用的木質(zhì)小筆,開始在黃紙上落下一行紅色大字,似是一句戲詞兒。
‘戲中人,斷人魂,且看他賭天命,殉天門,慘,慘咦……’
隨著一陣白煙升起,紅木戲臺連著兩只雙簧祟就此消失不見,只留下黃紙妖身姿蹁躚,在空中飄飄搖搖,晃晃蕩蕩。
就宛若一位狂熱的戲饕,終于見到了追捧的戲子,還得了對方親筆書寫的只言片語,整個人樂得合不攏嘴。
黃紙妖,非李十五所放。
而是,它自個兒跑出去的。
天地之間,鵝毛般大雪無聲飄灑,李十五靜靜立在雪中,似與周遭完全隔絕開來,只是抬頭死死注視著那張黃紙,以及上面那一排鮮紅宛若血液揮灑的大字。
良久后。
李十五轉(zhuǎn)身朝城外而去,一頁黃紙停在他肩頭。
妖歌問道:“善蓮,今夜歲末無眠,咱們不品味這城中煙火之氣了?”
李十五隨口回了一句:“煙火氣,是指將我一把火點燃之后,血肉被燒得滋滋作響的焦臭氣嗎?”
“滿城皆是刁民,我與此地作何?”
妖歌一步跟了上去:“言之有理,這破地方似克我一般,妖某之智在此地硬是轉(zhuǎn)不過彎來,居然連收拾那兩妖孽法子都是想不出來……”
小玄王抬頭,凝望著兩者背影。
云龍子咧著一口尖牙,他不僅長得好似鬼男,一口牙也較之常人尖銳許多:“這位兄弟,習(xí)慣就好?!?/p>
城外。
少了那萬家燈火,加之大雪寒風(fēng)呼嘯,那種冷意宛若刺骨,呼一口氣都是滿鼻腔冰碴子味兒。
“幾位,若是小聚,不妨去我住處?!?,小旗官身著一襲泛舊發(fā)白道袍,猶豫半晌之后,忍不住道了一句。
小旗官見眾人不回應(yīng),尷尬笑了一聲:“我居所雖有些簡陋,倒是也能遮風(fēng)避雨,或……或許刁民也能少上許多?!?/p>
妖歌接過話道:“你這門島勞模,在外亦是有家?”
小旗官點頭:“自是有家,只是每十年回去一趟?!?/p>
李十五:“遠(yuǎn)嗎?”
小旗官想了想:“距離門島約莫萬里,只是以各位前輩大人腳程,應(yīng)該極快?!?/p>
一旁,小玄王低頭注視著幾根碎骨,上面還帶著一些碎肉,似不久前才被野獸啃食遺留下的。
張口問道:“這位頭蓋骨老兄,還有脊骨老弟,如此天寒地凍,不準(zhǔn)備起來堆幾個雪人瞧瞧?”
小旗官瞠目,一副極為不解模樣。
小玄王卻是傲然抬頭:“我之元嬰道果,乃‘胎動七聲,七聲無回響’,此舉是以磨煉一顆道心,爾等不必驚疑?!?/p>
云龍子冷笑一聲:“小心喔,可別給自已弄成了瘋子?!?/p>
“傳言中有一個胎動七聲修士,就是因為問了路邊一坨臭狗屎一個問題,那狗屎回他了,他便是瘋了?!?/p>
“你……”,小玄王怒目。
妖歌一步站在二人中間:“勿急,也勿惱,這廝陰陽任何人,你絕非特例!”
……
萬里之外。
一處偏僻山腳之下,一座孤零零三進(jìn)院落無聲坐落于此,唯一起眼地方,是周遭隨處可見用紅繩掛著的銅鈴。
“這是你道場?”,小玄王上下打量。
小旗官忙道:“我這點微末修為,怎能用‘道場’一詞?這就是一處簡單居所而已。”
李十五:“院中那位是?”
他已察覺到院中有一人氣息存在,并不太過高明,他一柴刀能剁成幾截。
小旗官苦笑道:“人山有律令,凡是修出惡嬰者,不得在外走動,違令者殺!”
“他是我?guī)煾?,且所修出的正是惡嬰,所以只能自封于此,將自已囚困在這方寸之地?!?/p>
李十五并未多言,只是將小玄王拉到一旁,壓低嗓子問了一聲:“我有一濁獄之友,名為葉綰,所修是觀音之法,她想離開人山。”
“我且問你,可是有門路?”
小玄王瞳孔一陣猛縮:“觀音法?”
“你這朋友,牽扯因果怕是有些大啊,她是你什么人?”
李十五想了想:“我曾以為她命隕,為她立了墳堆,且替她守墳兩月,不敢有絲毫懈怠。”
小玄王在雪地中來回走了幾圈,而后抬頭道:“據(jù)我所知,單憑自身想脫離人山,怕是比登天還難,慢慢等吧,或許自有機會出現(xiàn)也說不定?!?/p>
說罷,手中出現(xiàn)一面古樸令牌。
接著以手指為筆,在令牌上勾勒出一行字跡:濁獄,有修觀音法之人現(xiàn)。
李十五皺眉:“你這是?”
小玄王下巴微揚,淡淡瞥了他一眼:“汝之友,又非我之友,招呼人手前來捉拿她有問題?”
李十五微笑:“非也!”
接著道:“葉綰,女子,如今在濁獄粥九獄中,身體共分為五塊,以守山臺為中點,她的腦袋在北向三萬里一處冰湖旁,右臂在……”
李十五:“愣著干嘛,趕緊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