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輕呷,明媚而不耀眼。
棠城。
一襲碎花白裙女子身影,手持一桿晶瑩剔透生非筆,面含微笑,就這般屹立在人流之中。
只是在她面前。
十五道君雙眸一片白茫,好似被一葉障目一般,根本看不清眼前一切。
他伸出手在身前探了探:“時……時雨,你在嗎?為何我看不見了?”
“道君,我在!”,黃時雨微笑點頭。
卻是下一瞬,某道君整個人僵立在原地,渾身呈現(xiàn)出一種尸體般的死寂,雙臂更是無力垂下。
接著,他軀體陡然間開始一寸寸變小,直到化作一個巴掌般大小,呈現(xiàn)清晰血肉光澤的人形娃娃。
周遭依舊人來人往,仿佛對這一切根本不曾察覺。
“時雨!”,虛空傳來一聲男子輕喚。
像是振作起來一般,口吻正義且昂揚:“時雨,咱們可是該想辦法,讓這片‘未孽之地’開出一個好的‘果’了?!?/p>
“你覺得,本道君應(yīng)該從何處下手?”
“我有些害怕,又被李十五那假人孽障壞了事……”
……
與此同時。
李十五腳踏濕潤泥土之上,死死盯著身前那一座門戶半掩小破廟,不過馬上又是神情松懈下來,化作滿臉笑容。
“嘖,今兒個倒是運氣不錯,瞌睡有枕頭,人乏有破廟!”
李十五大搖大擺般走上前去,一腳將破門踢了個大開,抬手撕扯著隨處可見蜘網(wǎng)。
片刻之后。
他取出一把白骨椅,正對著那面黃泥墻坐了下去,只見墻面老舊且斑駁,其上一道道字跡尤為清晰,似皆為過往修士興起之下胡想亂寫。
李十五并不著急,只是回想過往一切。
低聲自語道:“當年縱火教‘與天對賭’,企圖將整個人族蛻變,偏偏那高坐九天之上的爻帝爻后,并未阻止。”
“縱火教此舉,是從底層將人族顛覆,若是成了,從此人族只念縱火教之好,視其為‘圣’。”
“對于這兩位大爻統(tǒng)治者而言,不聞不問顯然是不合理的。”
李十五不斷思忖著,他覺得唯有一個可能,那便是爻帝爻后也在等這片天地結(jié)出一個‘果’,只是沒曾想他代‘天’對賭,結(jié)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壞果’。
“難辦?。 ?,李十五眉心凝得越來越深。
“若是又讓縱火教與‘天’對賭,即使我如今同為縱火教徒,也大有可能被再次強行拉到賭桌上代‘天’對賭。”
“待到那時,大爻人族怕是又得完?!?/p>
李十五眼神漸漸銳利起來,這方‘未孽之地’所結(jié)的果好與壞,于他有個屁相關(guān),全他娘的是刁民,全他娘的想害他。
他目前首先需要做的,是想方設(shè)法強行先將自已給摘出去,以免出了什么岔子,出去之后那些所謂的大人們尋他麻煩。
破廟之中,蛛網(wǎng)低垂。
李十五閉眼養(yǎng)神,指尖輕敲著白骨椅扶手。
廟外,忽地大雨傾盆而落,與一聲聲雷響交織。
只見他緩緩起身,朝著黃泥墻靠了過去。
“黃紙妖,命途錯位!”
“只要寫在上面,就必須要完成,否則就會因命途錯位而死。”
“如果這玩意兒能帶出去,可不得比那一封食妻情書好用多了?!?/p>
李十五深吸口氣,而后俯身一禮。
“黃紙妖前輩,李某知你非尋常之祟,而是有不淺靈智,如今棲居山野,多有無趣?!?/p>
“不如……”
下一瞬,卻見整個墻面之上,浮現(xiàn)幾個濃墨大字:我是好祟!
一抹笑意,從李十五嘴角緩緩揚起。
只聽他道:“這不巧了嘛,你是好祟,可李某同樣是好人??!”
他捏起一枚乳白色善丹,深深嗅了一口:“嗯,真善??!”
接著,眼前破廟墻皮仿佛蛻殼一般簌簌而落,化作一張輕飄飄黃紙,就這般落在李十五掌心之上。
……
棠城,城門之下。
李十五方一踏入,就見一發(fā)福中年趴在卦攤上睡得正酣,渾然不顧人來人往。
恰是一陣風吹過,將其驚醒。
他模模糊糊抬頭,瞟了李十五一眼,又倒頭就睡,偏偏這時,一個七八十歲白胡子老頭兒,舉著雞毛撣子就是劈頭蓋臉落下,打得其抱頭亂竄。
“好你個不孝子,整日游手好閑,卦術(shù)也學(xué)得稀疏平常?!?/p>
“爹啊,您不是還沒死嘛,等您老哪天埋了,兒再好好上進也不遲……”
李十五看了一眼,大步就走。
這兩人,其中一個是神算子,另一個估摸著是被乾元子挖掉一雙眼珠子的那個算卦的,在這一處未孽之地,其依舊是活得好好的。
一處酒肆之中。
一位頭戴黑冠青年,正舉杯痛飲,滿臉郁結(jié)之氣,只聽他道:“那李十五在人山幻境之中,就是那窮兇極惡之人?!?/p>
“為何那位人妖,依舊選他當那個扛鼎之人?我還是不服!”
一旁女修輕笑:“你都說一切只是幻境而已,又何需在意這么多呢?”
黑冠青年雙目凜然,猛地一拍桌:“在人山幻境之中,我名小玄王,師從……一位星官?!?/p>
“故我比你們知道的更多,這片還未結(jié)果的大爻未孽之地,得來的可太不容易了。”
“這也是我等唯一的一次機會,主動插手未孽之地,主動影響其進程軌跡?!?/p>
小玄王猛吸口氣,接著道:“不怕告訴你們,若是這一行咱們成了,待出去之后,得到機緣和造化可比天大……”
只是馬上,他神情黯然下去,舉杯一飲而盡。
苦澀道:“唉,失言了?!?/p>
“我本大爻人,而非人山客,這恍惚之間,竟然有些分不清了!”
也是這時。
一個背著黃色竹背簍老者,一步步走了過來,滿臉笑道:“幾位公子姑娘,寫個愿吧!”
“你是何人?”,小玄王冷眼望著。
老者笑容憨厚,渾身‘善意’如水般溢出,只聽他道:“老朽是一位‘背愿人’。”
“背愿人,這什么意思?”
老者指了指身后竹背簍,里面是一張張折起來的紅紙,解釋道:“所謂背愿人,就是將自已愿望寫在一張紙上,再由我們背著?!?/p>
“之后無論是吃飯睡覺,皆不會將后背竹箱放下,而是一直背在身上,走到哪里背到哪里。”
“這寓意著,愿不落空?!?/p>
老者又道:“背一年,十個銅錢,若是背十年,就得一兩金,一直都是這個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