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
李十五站在岸邊,胸口劇烈起伏,臉色煞白。
忘川河水暗藏吞噬萬物的詭異之力,剛才落水那一瞬間,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某種冰冷刺骨的拉扯感,仿佛水下有無數(shù)只手要將他拖入深淵。
若是沒有他額心上那一道符文,怕是就再也上不了岸。
值得一提的是。
收魂小鬼銘刻符文,象征著‘守鼓官’。
忘川小娘銘刻符文,則代表‘輪回擺渡人’。
如今兩道符文已完全融合,化作一道暗金色的繁復紋路,深深烙印在李十五眉心,散發(fā)出幽微光芒。
“哈哈哈,哈哈啊哈……”
“哈哈哈哈……”
擺渡人們依舊發(fā)出一道道空洞笑聲,如風燭殘年般飄蕩在忘川河畔,倒是沒有惡意,只是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嘲弄。
“連船都上不去的擺渡人,倒是頭一回見。”,一條木船上傳來沙啞之聲,船頭油燈忽明忽暗,映照出一張布記皺紋的老人臉來。
李十五笑得燦爛,朝著一位位擺渡人拱手行禮:“還得各位老前輩,多多提攜啊!”
忘川河上,一只只木船不停往返,堪稱‘熱鬧非凡’,一眼掃過去居然不下幾千來只。
李十五收回目光,又道:“各位老前輩,這駕船是不是有什么特定法門,如什么口訣之類?”
無人回他,倒是越來越多的擺渡人駕馭木船靠了過來,似都想看他這個笑話。
而其中,有一道孩童身影笑得尤為開懷。
“笑,老子讓你笑!”
李十五面色一沉,居然丟下自已沉船不管,一步踏上了孩童的那一只小木船,緩緩開口道:“沒事兒,咱們一起沉船!”
果然,在他踏上船那一刻,本是好好的小木船,居然也開始朝著忘川之中沉去。
“不……不行……”,孩童瞬間驚恐萬分。
“你……你趕緊下去,等船上進了水,會把船頭那一盞油燈打濕的,燈滅了就完了!”
李十五偏頭望去,只見每一只小木船,船頭之上都立著一盞青銅油燈,燈火如豆,忽明忽滅。
他盯了幾眼。
在沉船之前又是連滾帶爬上了岸,似在忘川之上,一切修為皆難以施展,只能如凡人落水般狼狽上岸。
這孩童約莫十歲,身上披著一件破舊蓑衣,面色蒼白如紙,唇哆嗦著:“你……你這人怎么不講規(guī)矩!”
李十五冷聲笑道:“說說吧,這船怎么開?”
卻是這時,耳邊響起一道異常熟悉之聲。
“李……李兄,你怎么會在這里?”
李十五偏頭望去,只見一只小木船正緩緩靠近,船頭立著一位面相尤為普通青年,竟然是……小旗官!
“李兄,你那般神通廣大,不會也死了吧!”,小旗官身影有些飄忽,眸中卻是升起一抹抹擔憂之色。
“小旗官,你怎會在此地?”,李十五皺眉問道。
而后又是眉色舒展,微笑道:“對了,你那仇報了?!?/p>
“說來倒是好笑,幫你報這仇的,居然是我?guī)煾盖?,你是沒見到當時那個場面,怎一個‘慘’字了得!”
小旗官聞聲,眉眼間浮現(xiàn)一抹酸澀之意:“李兄,謝了!”
“只不過我當初是自縊而死,且是我自已不想活了的,在我心里,并不是很怨那些打翻我酒壇的人……”
李十五打了個哈欠,打斷道:“這些彎彎繞繞,我懶得聽,也不想聽,所以別講了?!?/p>
“你直接告訴我,怎么成了這輪回擺渡人的?”
小旗官聽到這話,讓了個伸手碰后腦勺的動作:“可……可能,是我當習慣了乘風郎,這里的前輩覺得我駕舟駕得好,所以又讓我來推船載客?!?/p>
李十五雙目微凝,他早就注意到了,眼前這么多的擺渡人,除了他之外皆是了他之外赫然皆是……魂L。
他們身形飄忽,面容模糊,唯有船頭那盞青銅油燈映出些許輪廓,如小旗官身影也若隱若現(xiàn),仿佛風一吹便會散入忘川河面的浪濤之中。
“嘖嘖,除我是活的,你們皆是死人?。 ?/p>
李十五念叨了一句,突然又想起輪回小妖之前說過的一句話,頓時面色一片黑沉。
低罵道:“放你娘的屁,老子有呼吸,會修行,能跑能跳能扛山,會是死人?”
小旗官則提醒道:“李兄,若是你想駕馭木船,得先點燃船頭上的那一盞青銅燈。”
李十五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而方才沉入忘川的那只木船,此刻已經(jīng)重新浮上水面,船頭上果然也有一盞油燈。
于是又問:“如何點燈?”
小旗官道:“用自已魂火點燃即可,很容易的,李兄你只需閉上眼,用心去感受其中門道……”
卻是這時。
李十五背后忽地響起一道如老農(nóng)般的爽朗笑聲:“徒兒啊,這好久不見,你又換窯子了,還有想為師沒!”
卻見李十五雙眸閉上,輕聲一聲:“老東西,能否借個火?”
“火……可以?。 ?/p>
老道似許久沒見到李十五,對自已這徒兒有求必應,當即一縷魂火從他身上浮現(xiàn)而出,朝著青銅油燈飄落而去。
頃刻之間。
火光沖天而起,照亮整個忘川亮如白晝。
若是別的擺渡人油燈僅是一縷螢火,那么李十五身前這一盞,便是如通大日當空。
場面,一片寂靜。
一位位過來看笑話的擺渡人,此刻仿若失了聲一般,只是怔怔盯著那一處火光。
老道最先反應過來,不斷打量著周遭:“不……不是,徒兒啊,你又把為師弄哪兒來了?”
“為師可是要逛正兒八經(jīng)窯子,你怎么帶為師去鉆小胡通……”
此刻。
李十五望著身前那一盞油燈,一步踏入木船之上,或是因為這燈太亮,這一次果真不再下沉,他立得極為安穩(wěn)。
“李……李兄,你這燈是不是有些過于亮了點?”,小旗官驚呼一聲,“還有你這魂火,為何如此之盛?”
李十五微笑:“小一點便好!”
隨他心念一動,果然燈光開始一寸寸黯淡下去,最終也只是比其他擺渡人亮上少許。
接著才是回頭注視著老道:“老東西,你又出來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