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大院東面,有一座四層小樓,這便是明州縣的人大辦公樓,大家俗稱為“人大樓”。
當然,與之對應的,在西邊也有一座四層樓,便是“政協(xié)樓”。
沉沉夜色中,政協(xié)樓下偶有流浪貓走過,發(fā)出喵喵的叫聲。
一個中年人,身邊圍著幾只流浪貓。他在樓后隱蔽處的盆中放了貓糧,又倒了一些清水,看流浪貓吃了一會兒,這才上了二樓。
二樓最東頭的辦公室里,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者,面容清瞿,正在桌上打圍棋棋譜。
中年人悄無聲息地走進來,站在他身邊看了一會兒,說道,“賈主席,那些貓兒都喂完了,我換了新水?!?/p>
“上次的貓糧它們不愛吃,這次換了個新牌子,都搶著吃呢!”
老者欣慰地點了點頭,“東方,你天天幫著我喂它們,辛苦了。”
這位老者,便是明州縣政協(xié)主席賈學春。他從鄉(xiāng)鎮(zhèn)起步,一直干到明州縣委副書記,后來轉任政協(xié)主席。
賈學春有兩個愛好,下棋,擼貓。
自從他當上政協(xié)主席后,明州縣城的流浪貓就多了個吃飯的地兒,賈學春經常在夜間,到院里喂貓。
久而久之,很有眼色的辦公室主任阮東方便搶過這個差使。
阮東方看了一會兒棋譜,輕聲問道,“賈主席,這次的常委會......您怎么看?”
賈學春放下棋子,站了起來,長長吐了口氣,“東方,你怎么看?”
“我覺得從楚漢爭霸變成了三國演義,”阮東方道,“很明顯,明州縣官場,第三股勢力出現了?!?/p>
賈學春不置可否,“詳細說說?!?/p>
阮東方道:
“眾所周知,明州官場,一直是楚漢爭霸,可以把包存順看成楚霸王項羽,丁一便是劉邦?!?/p>
“這么說,你認為包存順必敗了?”
“起碼從這半年,明州縣發(fā)生的大事來看,包存順的勢力,在一點一點地削弱,丁一的力量在增強,這和楚漢爭霸脈絡有些相似?!?/p>
“那你說說,這三國演義又怎么講?”
“從今天的常委會看,史青山聯(lián)合一眾常委,成功把張震送上大山鎮(zhèn)黨委書記的寶座,這說明,史青山已經獨成一派,雖然他的力量還很弱小?!?/p>
“你的意思是,史青山就是劉備了?”賈學春背著手,在辦公室里踱了幾步,搖頭笑道,“包存順當不了曹操,丁一也不是孫權,史青山更不是劉備?!?/p>
“今天明州縣的局面,并不是三國演義,而是春秋亂戰(zhàn)!”
“春秋亂戰(zhàn)?”阮東方疑惑地問道。
春秋亂戰(zhàn),又叫春秋爭霸,由于周王室衰弱,導致了眾多諸侯國的滅亡和兼并。在激烈的爭斗中,一些弱小的諸侯國被強國吞并,諸侯國的數量大大減少,形成了幾個強大的諸侯國對峙的局面。
“對,春秋亂戰(zhàn),”賈學春聽到窗外傳來貓叫的聲音,他走到窗戶邊,推開窗,伸頭看了看那只正在喝水的小白貓,又關上窗戶,接著說道:
“在此之前,明州縣官場,一直是兩大派系,丁派和包派。”
“包強丁弱,包存順把官場壓制得死死的,所有常委都沒有發(fā)揮空間。但今天,這個局勢變了,明州縣官場,開始亂了起來......”
“史青山也好,柏明也好,他們其實早就想獨成一派,以前不過是被包存順壓制,不敢動彈?,F在包存順的力量弱了,再加上王建軍東西逢迎,于永濤左右搖擺,這局勢......實在是太亂了?!?/p>
賈學春說到這里,轉臉看著阮東方,“東方,你有沒有注意到,這幾次常委會,最大的受益者是誰?”
“是誰?史青山?柏明?”
“不不不”,賈學春搖了搖頭,“最大的受益者,并不在局內,而在局外。”
“在局外?”阮東方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賈學春,“您的意思是,不在十一位常委之中?”
賈學春走到圍棋棋盤前,隨意放上一顆白子,笑道,“這十一個常委,自覺在明州縣是頂天的人物,執(zhí)掌權柄,可以號令全縣,似乎是無上的存在......但我現在看他們,卻覺得這十一個人非??蓱z,如同棋子一般,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阮東方大驚失色,“主席,您的意思是?”
“棋盤之外,另有人在執(zhí)子?!?/p>
“另外有人在執(zhí)子!”阮東方驚叫一聲,“太不可思議了......”
賈學春淡淡地笑道,“這幾次常委會,都與陳光明有關......陳光明就是這個棋手!”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他竟然......能指使得動半數以上常委?”
賈學春呵呵笑了起來。
“現在你知道,吳成功被陳光明搞下去后,你們都來找我,要求替吳成功出氣,替咱政協(xié)的人出氣,我沒有同意的原因吧?”
阮東方說道,“當時幾個副主席,都群情激昂,一致勸說您要采取行動,不能讓陳光明打我們的臉。陳光明把吳坤元搞破產,又把吳成功搞下去。一個縣政協(xié)副主席,一個鎮(zhèn)政協(xié)主席,都下了臺,這讓咱們臉上無光呀。而您當時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再等等再看看?!?/p>
賈學春道,“當時我就覺得,陳光明這人不簡單,我要仔細觀察一番。現在看來,陳光明城府極深,心思縝密,善于以小處攪大局。阿基米德說,給我一個支點,我就能撬動地球。陳光明就是這樣的人?!?/p>
“那我們下步怎么辦?還搞不搞陳光明了?”
“你們呀,太意氣用事!我還是那句話,先等等看。吳坤元一個不駐會的副主席,本身就問題太多;吳成功吧,也太不爭氣。”賈學春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天空,“現在明州縣,亂局已起,我們應該出動出擊了.......”
“縣里不是要成立開發(fā)區(qū)嗎?他們推出陳光明籌建,都等著陳光明建成后,再出來摘果子,安排自己的人,我們!要先動一步!”
“你服務我這么多年,也該挪個地方了!就去開發(fā)區(qū)籌建辦,當個二把手吧!等陳光明被人趕走,咱們先占下這個位置!”
阮東方驚訝地道:“賈主席,常委會都開過了,這......”
“這沒有什么不可能的,”賈學春微笑著,“只要任命文件沒發(fā)下,一切都有可能。”
他看了看外面,又說道,“即使下了任命文件,也是可以改變的嘛!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包存順。”
“剛才,田明新過來,和我下了一盤棋,我讓了他三個子,堪堪下成了平手?!?/p>
“田明新答應,幫咱們把這盤棋下贏?!?/p>
阮東方知道,這位老領導,說話就喜歡云里霧里,所謂讓了田明新三個子,田明新答應幫把這盤棋下贏,意思是說,賈學春在某個方面做了讓步,田明新答應幫助說服丁一。
利益交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