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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華爺爺是神仙嗎?(大章)

徐鶴不由分說消失的那片刻里,杜鈺肺都快氣炸了。

  他不曾想這姓徐的竟然變得如此大膽,使出萬分力氣強迫自己留下來等待時,徐鶴終于回來了。

  杜鈺猛的一拍桌子:“徐鶴,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徐鶴卻二話不說,咬著牙從他手下把那文書給奪過來,然后從身后家丁的手里接過文房四寶,顫抖著右手把筆握住,哆哆嗦嗦,但是又一口氣地把名字給簽了!

  杜鈺愣在了原地。

  “世子這下該滿意了吧?”徐鶴把文書往他懷里一塞,“從此以后,你我榮辱與共,徐某人若在外有行差踏錯之處,也要請義父和義兄多多包涵了!”

  目的達成的太快,杜鈺一時之間都不知該說什么了。

  良久后他才把文書往懷里一塞,咬牙看了徐鶴一眼,折身走了。

  徐鶴跌坐在椅子上,狀元郎的銳氣卻已然消失殆盡。

  ……

  華臨到王府來的當日,便將阿籬的小身板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又認真地向晏北問詢了撿到孩子時,孩子的狀況。

  太醫(yī)們這幾年來給孩子用過的藥,行使過的診療方略,他也全部都仔仔細細地翻看了一遍。

  到第三日早上,他就開始給阿籬施針。

  怎么著都先把這娃的體質(zhì)提上來再說。

  以往每一次太醫(yī)要對阿籬做點什么,都必須提前跟晏北報備。一定要晏北認可手段安全,才允許施展。

  華臨一來就上手,圍觀的眾人都很反對。

  第一個不能淡定的是蕓娘。

  當初太妃聞訊天降小長孫之后,當機立斷從漠北王府里精挑細選出來送入京城的家仆,蕓娘作為家生子,是第一個進入王府接手照顧阿籬的乳娘。

  當初蕓娘可是領(lǐng)了軍令狀的,為此她連自己的奶娃丟給了丈夫和婆婆,那些日子晏北日夜陪著阿籬,她也隨時待命,不眠不休。

  后來晏北連續(xù)又增加了幾個乳娘,但都不如蕓娘的資格老,也不如她在阿籬身上投注的心思多。

  新來的這個大夫,王爺也沒交代什么來路,只說他是隱世名醫(yī)。

  自家王爺都信得過的人,他的醫(yī)術(shù)蕓娘當然信。

  可是這名醫(yī)未免也太殘暴了,他竟然舍得往這么可愛的小世子身上扎針!

  虧他下得了手。

  蕓娘擔心的不得了。

  “我們小世子金尊玉貴,出不得半點差池,大夫你還是先把方子寫下,待王爺去太醫(yī)院問過再實施吧?!?/p>

  什么蒙古大夫,阿籬可是她們整個王府上下的命根子,這么細這么長的針,往孩子身上扎這么多支,他受得了嗎他?

  “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

  華臨不客氣地瞥著她。

  蕓娘一語噎住。

  正好高安來了,問起事由,蕓娘連忙一五一十地說了。

  高安看著孩子身上寒光閃閃的銀針,心里也是一抽一抽。

  孩子當初在襁褓里受的苦還不夠多嗎?

  那么長的傷疤,可是王府每一個人心里的刺。

  這幾年大家伙兒護眼珠子似的護著這寶貝疙瘩,華臨這一來就給他扎起了針——唉,到底不是他這表舅爺帶大的。

  高安擠了個笑上前:“華大夫,咱們要不要先開點藥,慢慢來?孩子他只怕吃不消。”

  華臨把臉拉下來,手下不緊不慢的往阿籬肚臍上貼膏藥:“是你們王爺讓你來的?”

  高安頓?。骸澳堑共皇恰!?/p>

  他家王爺正面臨如何以下堂夫的身份與前妻恢復(fù)和睦相處的舉世難題,這幾日腦子只怕沒停過,分不出心思來。

  這時阿籬扯了扯高安的衣裳。

  因為是阿娘臨走前交代過的華爺爺,阿籬對華臨格外親切。

  又加上從小到大已經(jīng)被大夫折騰慣了,所以針扎在身上,雖然有點疼,但是也忍著沒哭。

  高爺爺和蕓媽媽都在說華爺爺,這可怎么辦呀?

  要是華爺爺走了,阿娘會不會不來看阿籬了?

  此時他便軟軟地說:“高爺爺,蕓媽媽,你們不要著急,阿籬一點也不疼。阿娘說過了,華爺爺是來給阿籬治病的。”

  本來就心疼的高安和蕓娘一聽這話心都碎了。

  孩子都這么懂事,大人還有啥好說的?

  高安嘆氣:“那高爺爺去廚房給你做好吃的。”

  “不用了?!?/p>

  爺孫情緒正濃呢,華臨冷不丁插了一話進來,“我已經(jīng)一次開好了接下來一個月的藥膳方子,以后那些什么鹵鵝鴨爪什么的,一個也不許給他吃了?!?/p>

  高安有點急:“偶爾吃吃也不成啊?我們阿籬最愛吃高爺爺?shù)哪檬纸^活。是不是?”

  華臨哼了一聲,慢條斯理地擦起藥杵子:“我就說不該讓孩子住這和尚廟里。

  “還拿手絕活,你咋不再給他備二兩酒呢?”

  高安驟然噎聲。

  蕓娘嗚的一聲哭出來:“我可憐的小世子!”

  阿籬悄悄的也有點失望。

  畢竟高爺爺做的鹵鵝是真好吃啊。

  華臨瞅他一眼,這是把右手的藥杵子放下,左手的帕子覆蓋在拳頭上,然后伸到他面前。

  阿籬正納悶,那帕子忽然又被翻開,那底下竟然露出一顆糖來!

  “哇啊!”

  從小幾乎不曾出門的阿籬哪見過這等戲法,兩只不曾扎針的小手頓時鼓起了掌,眼睛也變成了星星:“華爺爺好厲害!”

  華臨笑著把糖放到他手心里。

  阿籬吮了一口,更加驚喜了:“是真的糖哎。還是桂花味的。華爺爺是神仙嘛?……”

  高安心里酸水直冒。

  這實在站不下去了。

  他走了出來。

  迎面遇見東角門下的守衛(wèi):“外頭有人求見,說是華大夫的相識,來給華大夫送東西?!?/p>

  高安不敢怠慢:“男的女的?”

  “女的。姓蘭?!?/p>

  高安立刻明白了,扭頭看了眼養(yǎng)榮齋這邊,只見晏北正在傳見侍衛(wèi),便吩咐:“快打開門,迎進來!”

  ……

  晏北身為朝堂重臣,又身為阿籬生父,于情于理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為端王府的事兒出點力,但又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

  這當口一味自薦,只會惹她厭惡。

  因而從來不主張被動行事的他,此時也只得按捺下來。

  但忍耐的過程開始變得漫長。

  除了時不時上華臨身邊湊湊,打聽打聽這三年里給她養(yǎng)傷的經(jīng)過,便只有打發(fā)人盯著杜家那邊。

  傳見的侍衛(wèi),是擅長鑒毒的行家。

  “那香爐里殘余的香,飽含龍骨、朱砂、合歡皮等安神之物。久聞可使人有昏睡之感。但劑量也不致于中毒,杜家將其安置在王爺所在的敞軒,應(yīng)是有挽留之意?!?/p>

  晏北把香爐放回桌上:“害人的香,料想他們臨時也辦不出來?!?/p>

  不過月棠一進門就發(fā)現(xiàn)了,足見她久病成醫(yī),這幾年在華臨面前也學(xué)到了不少醫(yī)術(shù)。

  他忽然又看向侍衛(wèi):“你幫我瞅瞅,我體內(nèi)的蝕骨散,要緊嗎?”

  侍衛(wèi)與一旁侯立的王府護衛(wèi)指揮使蔣紹同時愕然:“王爺您——何時中毒?”

  晏北看著他們,又淡定端起茶來:“也沒什么大不了,我就是問問??床怀鰜砭退懔??!?/p>

  “這怎么能算了?!”蔣紹連忙推著侍衛(wèi),“還不趕緊的?”

  侍衛(wèi)忙從隨身荷包里掏出銀針準備取血。

  晏北卻道:“不必了。我隨口說說罷了。誰敢給本王下毒呢?”

  蔣紹疑惑地打量他,只見看他神色淡然,面色紅潤,這兩日比起從前倒像還回了兩分春,暗忖也是,天底下敢對他靖陽王下這陰招的還沒幾個。

  而想耍陰招的那幾個,眼下玩心術(shù)還行,陰招他們就輸不起了。

  蔣紹把心放下:“那屬下就先退下了。聽說小世子今日要扎針,屬下去看看他?!?/p>

  晏北剛喝了口水,高安卻帶了個人進來:“王爺,蘭姑娘來了?!?/p>

  蘭琴朝晏北行禮,到一半已經(jīng)被喊了起來:“你怎么來了?她——呢?”

  晏北坐回去,保持了端肅儀態(tài)。

  蘭琴道:“奴婢奉我家郡主之命,過府來看望小世子?!?/p>

  晏北“昂”了一聲。

  果然只是記得孩子。

  男人么,純屬用完了就丟。

  他打起精神:“那她怎么不自己來呀?”

  蘭琴微微一笑:“郡主說,若王爺方便,她明日登府拜訪?!?/p>

  還“拜訪”,孩子都生了,搞這么生份。

  啊不!

  她明日要來呀?

  總算想到要來了?

  “行啊,”他倏然直身,“昂”了一聲,“什么時候來呀?”

  “應(yīng)會盡量趕早前來?!?/p>

  晏北又“昂”了一聲,然后看向高安:“讓人去取兩塊牌子過來,日后他們通行王府可用?!?/p>

  說完又從手畔另拿了塊玉牌給蘭琴:“這個給你們主子,拿著它可以直接找到我?!?/p>

  蘭琴雙手接了牌子,順勢又瞅了他一眼。

  從前在村里,郡主喊阿七給孩子喂水擦屁股洗尿布,阿七也是這么板著臉,但又一聲不吭地做了。

  如今在這靖陽王身上,倒也還尋得出從前幾分阿七的影子。

  蘭琴退下去看阿籬。

  高安打點小太監(jiān)辦事后也折回來了。

  晏北已經(jīng)從坐了兩日的椅子上站了起來,像才澆過水的樹,渾身抖擻。

  “她明日要來,阿籬這幾日讓華臨搞得受苦了。

  “她雖然狠心絕情地給了我和離書,而我也斷不可能沒皮沒臉重提往事。

  “但她到底是阿籬母親,所以留下陪孩子吃頓飯不過份吧?”

  高安攏手:“絕不過份?!?/p>

  晏北點點頭:“孩子幼小失母,著實可憐。如今她總算來了,陪孩子玩玩也是應(yīng)該的吧?”

  “完全合情合理!”

  晏北嗯了一聲:“那你去交代典膳所好好準備,不能失了體面。

  “再讓人把后湖里的游船,水榭,秋千,也都準備妥當。園子里也都檢查一遍。

  “她從小在京城富貴地長大,不像咱們漠北來的,過得粗糙。

  “從前在村里我就看出來了,她睡的枕頭都得每天夜里喊人給她拍松拍松才睡得著——真的也忒難伺候了!

  “總之你仔細點,免得讓她嫌棄我靖陽王府沒個辦事仔細的人。別丟了王府的臉面!”

  高安笑吟吟:“王爺放心便是?!?/p>

  晏北脊梁骨挺得筆直地喝了口茶,茶咽到一半,又轉(zhuǎn)過身來:“對了,她總歸是郡主,登門來了,按理王府該有一番迎候的禮數(shù)。

  “當下她肯定是不會答應(yīng)我們按規(guī)制行事的,卻也不能怠慢?!?/p>

  他看一眼四下,指了幾處地方:“你讓工正所把屋里拾掇拾掇。紗簾換個鮮亮的顏色。再掛幾幅字畫。

  “屆時我這主人總要請她坐下來茶敘一番才像話。

  “除了迎門的時候低調(diào)些,余則諸事上,都仔細為上?!?/p>

  高安笑道:“是?!?/p>

  晏北再想了想,這才揮袖:“去吧。想起了什么再說?!?/p>

  ……

  阿籬通常都跟晏北一塊兒住在養(yǎng)榮齋,華臨來后,就搬回了緊鄰在側(cè)的他自己的院子。

  蘭琴由人引著到來時,華臨已施針完畢,小家伙睡著了。眼角還掛著點淚珠,想來是真有些疼的。

  蘭琴輕輕替他把眼淚拭了,按下翻滾的心緒,細細問起華臨他的病情,一一記下,想到月棠身邊缺人,也不敢多耽擱,在床沿坐了會兒就回來了。

  此時已然入夜,月棠在燈下寫字。

  聽蘭琴把阿籬忍著疼扎針的情況說了,月棠把眼角抹了又抹。

  再聽到華臨口中轉(zhuǎn)述過來的阿籬的趣事和王府眾人對阿籬的疼寵時,她又含淚笑著嘆氣。

  想當初孩子跟著她這個母親,還在襁褓里就把這輩子的苦難受盡了,所幸在父親身邊三年,沒有再受到委屈。

  由此可見,那日狠心讓阿籬仍然留在王府,這個決定也不算錯。

  心里頭這么翻來滾去,卻是愈加恨不得快快飛到孩子身邊了。

  蘭琴看她頻頻的望著窗外,知道是心有牽掛,便道:“小世子還小,還不到四歲呢,阿娘突然出現(xiàn),他能夠當場相信這是真的就不錯了。

  “要打心眼兒接受自己有娘了,還得時間。

  “慢慢來。先讓孩子自己高興高興?!?/p>

  月棠莞爾,接過她遞來的帕子,把眼淚擦了。

  蘭琴又把晏北給的玉牌交付:“奴婢看了,牌子上雕著王府的徽記,恐怕是他平日自用或是給身邊人用的。敢給這牌子,倒還坦率?!?/p>

  月棠反復(fù)看了幾眼,也點頭道:“他對阿籬是盡心的。

  “但咱們是兩家人了。你去備份禮。咱們?nèi)ゴT,可不能空手去?!?/p>

  蘭琴稱是。

  這時聽得院門傳來響聲,抬頭一望,收斂了神色:“是魏章伴隨徐鶴從杜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