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望春山盈碧色,近尋嫩芽卻又疏。錦繡坊里堆錦繡,將軍府中將軍無。天街繁盛仍如畫,可嘆候門變破屋。憶昔閨秀多歡笑,而今佳人何處哭?
錦繡坊的老板潘錦披著一件粉色的斗篷,裊裊婷婷地站在街邊,微昂著頭望著街對面的明威將軍府。
匾額上明威將軍府五個字是皇太子親筆書寫的,潘錦還記得當(dāng)時掛這塊匾額的時候,她也是站在這個位置,邊看邊指手畫腳地指揮。
明威將軍府曾經(jīng)是多么地顯赫,出入這個府門的都是公卿之輩,太子、晉王都是這里的???,連陛下都親自來過。
如今的明威將軍府府門緊閉,連門上的匾額都落了灰。陸清掌管著火炮營,這本來是皇帝對他的器重,沒想到他居然被火藥給炸死了。
他死了不長時間,他的兒子一不小心跌入井中也死了,都說水火無情,這爺倆一個死于火,一個死于水,也真是夠慘的。
最令人唏噓的是李云霞被這接連的噩耗給刺激瘋了,沒人知道她瘋瘋顛顛地跑到哪里去了。
就在她跑丟的前幾天,還去錦繡坊取了她定制的一套紅色戰(zhàn)袍。
她定戰(zhàn)袍的時候,還笑盈盈地勸潘錦趕緊找個人嫁了,還炫耀她有夫有子的幸福生活,取戰(zhàn)袍的時候就抱著潘錦大哭,她的夫、她的子相繼離她而去了。
都說世事無常,李云霞這命也太戲劇化了,從小是將門虎女,長大了沖鋒陷陣,后來覓得良人成了誥命婦,夫妻恩愛又有了兒子,這是多么完美的人生?
誰能料得到突然之間就天傾地覆,老天爺一下子把她的全部都給收走了,喪夫喪子之后連她自已也跑丟了,偌大的明威將軍府就只有不到十個仆人在支應(yīng)著,在等著也許永遠(yuǎn)都不會回來了的將軍夫人。
潘錦緊了緊身上的斗篷,抬手壓了壓眼角,造化弄人,她也沒有辦法,空嘆一聲,邁開蓮步朝前面的一家店鋪?zhàn)呷ァ?/p>
這家店鋪的名字非常有意思,叫楓葉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家賣樹葉的店鋪,其實(shí)不是的,這家店鋪是賣布料的。
他家原來的店名叫天祥綢緞莊,自從那一年錦繡坊在他家定了大量的紅色紗絹之后,他家就主要研究紅色布料的染制。
結(jié)果研究出來一款楓葉紅,特別地受歡迎,干脆就把店鋪的名字改成了楓葉鋪,只賣楓葉紅這一款布料。
潘錦最近接了一份大活,有人在錦繡坊預(yù)定了五百件紅色戰(zhàn)袍,于是她過來跟這家老板談?wù)劜剂系氖隆?/p>
潘錦是楓葉鋪絕對的大客戶了,老板一看到她進(jìn)門,立馬臉都笑成一團(tuán)大花,趕緊畢恭畢敬地迎上來,雙手抱拳連連作揖:“潘小姐大駕光臨,未曾遠(yuǎn)迎,恕罪恕罪?!?/p>
“掌柜的客氣了,是我來的唐突?!迸隋\大氣又禮貌地笑著說道:“剛接了一批活計(jì)催得緊,我必須先把料子的事定下來,也沒來得及打個招呼,我就直接過來了?!?/p>
“咱家料子潘小姐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價錢更沒的說,給潘小姐的都是抄底價,不知這次要哪一種,要多少匹?”
掌柜的彎著腰請潘錦往里走,小二急忙擦了擦椅子,請潘錦坐,潘錦只是對小二笑了笑,并沒有坐,而是直接朝柜臺走去。
潘錦伸手摸了幾匹布料,說道:“我就是沒想好要哪一種,才親自過來選料子的。”
“看料子你是行家,我就不多說了,你自已慢慢看著?!闭乒竦牟贿h(yuǎn)不近地跟著潘錦的身后,不再多言多語。
他知道潘錦選什么料子完全是她自已拿主意,你再怎么忽悠,呃不,介紹,都是徒勞無功的。
潘錦轉(zhuǎn)了兩圈之后,拍了拍其中的一匹布料說道:“就這個吧,柜上這些我都包了?!?/p>
“這個你確定用得了這么多嗎?”掌柜的伸手一指,有幾分為難地說道:“不瞞你說這個已經(jīng)全部定出去了?!?/p>
潘錦摸了摸料子,說道:“這料子繡戰(zhàn)袍正合適,做普通衣裳太厚,什么人定了這么多呀?”
掌柜的陪著笑臉說道:“我也不知道人家做什么用,潘小姐,你要是不急的話,下一批半個月后能出來?!?/p>
“三兩天我倒是能等,半個月可不行,既然定了又沒拿走,想是不太著急吧?你看看能不能跟定貨的人商量商量,讓他再等半個月的。”
“這個嘛”掌柜的不想讓到手的生意飛了,可是又很為難,豪門大戶的人通常都不太好商量,他正琢磨著怎么勸潘錦換一種料子,這時一個人邁步走進(jìn)了店中,進(jìn)門就喊:“掌柜的在嗎?”
掌柜的回頭一看,不由得驚呼一聲:“哎喲嗬,客官來得可是真巧?!?/p>
“哦?”那人有幾分意外地問道:“掌柜的找我有事?”
“倒也沒什么大事,就想問問客官定的這些布料,打算什么時候拿走?”
那人一邊笑著朝掌柜的走來,一邊說道:“我正是來跟你說這事的,這些布料要多在你這里放一段時間了,至少月余用不上?!?/p>
那人看到柜上就屬他定的這種厚緞堆放的最多,有些過意不去地說道:“真是給你添麻煩了?!?/p>
“沒有什么,沒有什么?!闭乒竦男牡讟烽_了花,還能攤上這么巧的好事,運(yùn)氣真是太好了,他趕緊說道:“正好有人急用這批布料,我就先倒給她,不耽誤客官的事吧?”
“不耽誤?!蹦侨苏f話之余掃視了潘錦一通,問道:“你是錦繡坊的老板潘小姐吧?”
“正是。”潘錦也打量了那人一通,問道:“你是長孫府的管事吧?”
那人笑著謙虛道:“不過是司徒府上一雜役而?!?/p>
潘錦只是笑了一下,沒再多和他說什么,跟掌柜的談了幾句,讓掌柜的把布料給送錦繡坊,她便翩然離去了。
長孫府的管事看著潘錦的背影,自言自語式地說道:“她定這么多布料,有多少人在她家做嫁妝?”
“不是做嫁妝,聽她說要做戰(zhàn)袍,這些布足能做五六百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