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跟沒聽見似的,看完了手里的奏章,慢慢的放下,慢慢的撩起眼皮,看著陳文,慢慢的問道:“出什么事了?這么慌?!?/p>
李泰早就停了筆,愣眉愣眼的看著陳文,他還沒見過陳文這么大驚小怪的模樣,他的心莫名的提了老高,扭頭看看沉穩(wěn)如山的老爹,自已到底還是差著火候。
“去洛陽下詔的杜公公回來了?!标愇恼f著看向李泰,李泰趕緊解釋道:“我著急就先走了,他晚回來幾天正常?!?/p>
李世民臉一沉,這屁大的事都算不上,你這么驚慌失措的是什么意思?你拿我當(dāng)節(jié)日娛樂呢?
陳文臉上的老褶子一抽一抽的,忍不住看一眼李泰又看一眼李泰:“他說,說,他說四殿下,遇,遇刺身亡了。”
“我”李泰指著自已的鼻子,哭笑不得的重復(fù)了一遍:“遇刺身亡了?”
陳文也哭笑不得的看看李泰又看著李世民說道:“不只是他,還有跟他一起回來的十七八個人,異口同聲的說是他們親眼所見?!?/p>
玩笑沒有這么開的,就算是杜公公瘋了,也不可能二十來號人全都瘋了,他們不可能是撒謊。
陳文也不是那種聽風(fēng)就是雨的人,他一再的提醒杜公公詛咒四殿下可是掉腦袋的大罪,杜公公拍著胸脯指天誓日的保證,整個過程都是他親身經(jīng)歷的。
甚至陳文明告訴他四殿下已經(jīng)回宮了,他還咆哮著不肯相信,并且沖陳文怒吼,如果陳文不馬上報告給陛下知道,他就要闖殿親自來報告了。
看他急的跟火上房了似的,陳文都差點信了,反正咱就一跑腿的,下面的人怎么說的,咱就怎么向上報告吧。
李世民、李泰、陳文三個人六只眼睛互相對望了好幾遍,都相信杜公公精神正常,但是這事不正常,莫非杜公公回來的時候遇刺了?那也跟李泰沒有關(guān)系啊。
“叫他進來?!崩钍烂癜咽诸^的奏章一甩,正了正身子,隱隱的就覺得這事不小。
陳文到門口一甩拂塵,杜公公三步并作兩步的跑了過來,低著頭踏上臺階,躬著腰走進屋來,進屋就一溜小碎步向前,走到中央便屈膝跪倒,一個頭磕到地上,抖著哭腔喊了聲:“陛下。”
李世民一撇嘴,沒好氣的說道:“有什么事說什么事,你這是哭靈來了?”
“陛下”杜公公驚懼交加之下,哭的更明顯了:“四殿下回京途中,車駕遇襲,已然身亡了?!?/p>
李泰咂了咂嘴,不知道自已是不是應(yīng)該先藏起來,杜公公這聲淚俱下的表演情真意切的,自已坐這兒感覺有點不合時宜,這不戳穿人家了嗎?
“哦,那尸首呢?”李世民平靜還略帶揶揄的腔調(diào),讓杜公公懷疑他可能不是四殿下的親爹。
“運回洛陽了?!?/p>
“怎么遇襲的,仔細的說。”
“我們走了一天多,官道兩邊全是樹林,突然間箭矢如雨朝我們射來,其中大半都是火箭,四殿下的轎子被燒成了灰燼,人也被燒死了?!?/p>
李泰就坐邊上聽著自已的死亡過程,杜公公一直不敢抬頭,就自顧自的說著。李世民邊聽邊問道:“遇襲不知道反擊還不知道逃跑嗎?就坐轎子里等死?”
“四殿下的轎子和轎夫是最先被射中的,當(dāng)時轎子摔倒了,殿下確實爬出來了,可是箭雨密集,他身中數(shù)箭最終死在了大火之中?!?/p>
“活下來多少人?”李世民雙眼微瞇,恨意陡升,他知道他們一定是真的遇襲了,撒謊沒有這么撒的,杜公公是真的以為李泰死了,死在大火中那肯定是頭臉都看不出來了。
“算上受傷的,一共活下來八十六人,當(dāng)時儀仗三百余人盡皆步行,只有二十來匹馬,又沒有車,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就兵分兩路,我?guī)е畮讉€人快馬回京來報信,他們帶著殿下遺體步行回洛陽報信去了?!?/p>
李泰實在忍不住了,他出聲問道:“襲擊你們的人,你看清了嗎?”
刺客杜公公真的沒看清,不過他聞聲猛的一抬頭,李泰他可是看清了,這一下把他給嚇的,差點當(dāng)場瘋掉,他“啊啊”大叫的往后倒爬,還是陳文上前扯住了他。
陳文腋下夾著拂塵,抓著他的胳膊,笑呵呵的說道:“跟你說四殿下早就回宮了,你還不信?!?/p>
杜公公渾身抖成了花,他抬手指著李泰,兩眼發(fā)直,嘴唇哆嗦,牙齒咯咯作響,他僵硬的扭轉(zhuǎn)脖子,滿目驚恐疑惑的看著陳文:“不,不不,不是鬼么?我親眼看見,親眼看見的呀?!?/p>
李泰慢慢的站起來,慢慢的向前走了兩步,慢慢的開口說道:“你看看地上有我的影子么?”
杜公公真的揉了揉眼睛,盯著地上的影子看了看,又轉(zhuǎn)頭看看窗戶上的日光,慢慢的穩(wěn)了穩(wěn)心神,還是滿眼的不敢相信。
“我比你早走了一天,轎子里不是我本人?!崩钐┑坏耐殴骸澳愫煤没叵胍幌拢u擊你們的人有什么特點,可曾有人跟他們搭過話?”
“沒有,當(dāng)時天色已晚,再有十多里路就到小鎮(zhèn)了,突然樹林里就射出箭來,護衛(wèi)們把轎子圍在中間,可是箭是從樹上射下來的,根本擋不住。他們就對著殿下的轎子猛攻,把前頭的人全都射殺了,然后就消失不見了,我們也派人去追了,可是一個人影子都沒追到?!?/p>
杜公公也是在轎子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他的轎夫也中了箭,他也被摔了個七葷八素,隨行的下人四處里抱頭鼠竄。
護衛(wèi)抽刀打箭自顧不暇,那些人出手突然,撤的更突然,他們只撿了一些箭矢算是證據(jù),其余的什么也沒有,箭矢上又沒有任何的標記。
“好,你下去休息吧?!崩钍烂窨此麌樀脡騿?,又囑咐了陳文一句:“叫御醫(yī)給他開點安神的藥?!?/p>
“好?!标愇膽?yīng)了一聲,杜公公連聲稱謝,對著皇帝和魏王作了個揖,轉(zhuǎn)身退了出去,出門第一件事,先抬頭看看天,看到天上的太陽,才相信自已不是在做夢。
“你回京的事,都有誰知道?”李世民一點笑容也沒了,他實在是笑不出來。
“只有李淳風(fēng)一個人知道?!崩钐┟碱^深皺,貿(mào)然的問了句:“京中都有什么人知道?”
李世民想起下詔召李泰回京的那天,李治跑過來讓自已給他做風(fēng)箏的事,他冷冷的輕哼一聲:“朕知道,陳文知道,雉奴知道,然后就是侯君集和賀蘭楚石知道?!?/p>
老爹沒問題,陳文沒問題,雉奴沒問題,侯君集跟自已沒有交往,賀蘭楚石是東宮的人。
李泰瞬間就理清思緒,心里有了懷疑對象,卻微微一笑,云淡風(fēng)輕的說道:“沒有值得懷疑的人,想必是一群劫掠財物的山匪吧。我讓李淳風(fēng)幫我備些禮物送到京中,看來是儀仗太過招搖了?!?/p>
“現(xiàn)在下結(jié)論為時過早,此事有待詳查?!崩钍烂褡旖强嚨煤苤保钐┠芟氲降?,他也能。
李泰剛要說話,一個小黃門子推門走了進來,雙手高舉著一份奏報:“陛下,三百里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