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派對來的人被陳文一句話就給打發(fā)下去了,長孫無忌派來的人,陳文卻沒有直接趕走,而是無奈又悲涼地嘆了口氣。
平素里狂傲得不可一世的陳公爺,此時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背駝得更深了,眼神也黯淡了下來。
“陛下折騰了一宿,剛剛才睡下?!标愇幕仡^望了一眼房門,又轉(zhuǎn)過頭,接過來人手中的信封,說道:“長孫司徒親筆,想必是有大事要報,你跟我進來吧?!?/p>
“多謝陳公爺。”那人拱手作揖地道謝,見陳文轉(zhuǎn)了身,急忙抬腳跟上。
進了一重門又一重門,陳文慢慢地站住腳,小聲地囑咐道:“你先在這里候著,我進去稟報。”
“有勞陳公爺了?!蹦侨送W∧_,躬身一揖。
陳文手里捏著信封,倒騰著小碎步,腳步極輕地走進里間,不用走進里間,在門口就能聽到李世民那呼嚕打得跟雷似的。
陳文彎著腰,輕聲地喚著:“陛下,陛下?!?/p>
喚了兩聲還真把李世民給喚醒了,李世民眼睛睜開個縫兒,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一個哈欠還沒打到頭,見陳文一只手舉著個信封,一只手抓著拂塵直朝門口的方向指。
李世民使勁瞇一下眼睛,看清了信封上是長孫無忌的字跡,剛睡醒頭有點懵,沒明白陳文什么意思,就一臉疑惑地望著陳文。
陳文扭頭瞟了一眼房門,然后手摁著胸口做咳嗽狀,李世民頓時恍然大悟,一只手拄著床邊,一只手捂著胸口,不是好動靜地咳嗽起來。
如果說他剛才打呼嚕的聲音像打雷,那他現(xiàn)在咳嗽的聲音就是十個雷團合一起炸了。
“陛下,陛下!”陳文急忙把拂塵往腰里一別,扶著皇帝撫胸捶背,還不時地咧嘴,陛下你這實在是發(fā)力過猛,啥病人能咳嗽得這么大聲?你這中氣可挺足啊。
門外那個漢子可是嚇了一大跳,皇帝就是皇帝,果然不是凡胎,咳嗽都咳嗽得不同凡響。
一般人也就能把肺子給咳出來,皇帝他老人家這足能把腳后跟從嗓子眼咳出去。
過了好一會兒,聽著總算是咳嗽得輕點了,心剛穩(wěn)當一點,忽然聽皇帝直倒氣兒,那漢子聽著都有點害怕了,我這送封信能不能把皇帝給送走了?
“陛下,陛下”屋子里十來個小黃門子也圍在床前,跟著慌亂又急促地呼喊。
“都傻站著干什么?”陳文一聲怒喝:“還不快去傳太醫(yī)!”
“是!”一個小黃門子轉(zhuǎn)身就往外跑,猛地一推門就沖了出來,那人多虧是提前往邊上躲了躲,不然非撞個正著不可。
他就側(cè)身看著小黃門子一溜煙地跑了出去,轉(zhuǎn)身想向內(nèi)望望,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
皇帝的氣息也終于平穩(wěn)了下來,弱弱地問了句:“又是什么事?”
“長孫司徒送來書信一封?!标愇碾p手將信封向前一遞,李世民伸手接了過去,邊輕微地咳嗽著,邊撕開了信封,取出信紙從上到下掃了一遍。
長孫無忌說張亮偷偷地養(yǎng)私兵,他收的假子足有五百之多,并且勾結(jié)江湖術(shù)士妄談天象,說他臥有龍姿、必成大事。
這不純屬胡說八道嗎?張亮那點小膽,他還敢造個反?
東征的時候,敵軍一次突然襲擊,就把他嚇得兩腿發(fā)抖,蹲胡幾上都不會動彈了。
但凡他有一丁點造反的膽量或者是想法,也不能第一時間揭發(fā)侯君集。
他并不是多么地痛恨造反的人,而是害怕侯君集真造反的話,會連累到他,他才趕緊把自已撇清。
李世民嘴角微抿,長孫無忌拿張亮當試刀石,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不拿他開刀,拿誰開刀呢?
朝張亮出手,無論手輕了還是手重了都沒什么大事,就算不能把張亮怎么樣,他也不怕得罪張亮。
直接朝房玄齡、李靖那種級別的下手,贏就贏個大的,輸就輸個徹底,也就賭徒能做出這樣的選擇。
長孫無忌擅長的是謀算不是賭博,他追求的是百密沒有一疏,而不是憑運氣去定勝負,他需要掌控感,需要一切盡在他的計算之中,他要做萬無一失、穩(wěn)操勝券的贏家,而不是投機取巧、偶然得勢的賭徒。
“好,好個張亮!”李世民緊緊地攥著信紙,把信紙抓得皺皺巴巴的,恨聲大吼:“居然萌生反意、蓄養(yǎng)私兵,他是當朕死了不成?”
說著又咳嗽了起來,陳文急忙再次上前撫胸捶背地勸慰道:“陛下莫動怒,龍體要緊吶?!?/p>
“回,回宮!”李世民說完“咕咚”往床上一躺,這頓折騰可累死朕了,我得躺會兒,剩下的事你們安排吧。
陳文扭頭對一個小黃門子說道:“吩咐下去,陛下要擺駕回宮?!?/p>
“是?!毙↑S門子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就往外走,這一次門外的那個漢子可學乖了,早早地退出去老遠,防止被門撞到鼻子。
陳文看看躺在床上的皇帝,輕輕地問道:“陛下,幾位殿下也是要隨駕回宮的吧?”
“嗯?!崩钍烂癜蜒劬Χ奸]上了,我可得好好歇歇,剛才這頓猛咳,嗓子都疼了。
“那我去和幾位殿下說一聲。”
李世民這次連“嗯”都懶得“嗯”了,陳文就悄悄地向后退了三步,然后轉(zhuǎn)過身慢慢騰騰地走了出來。
那人站在離門很遠的地方,見房門打開,才向前快走了兩步,剛要張嘴說話,陳文向外擺了擺手,于是他無聲地跟在陳文身后,走出一道又一道房門。
來到庭院之中,那人才得空問了句:“剛才是陛下在咳嗽么?”
陳文沒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長長又弱弱地嘆了口氣,說道:“沒什么,陛下就是染了點風寒,已經(jīng)快好了?!?/p>
這時一個小黃門子從角門跑出來,他的身邊是王御醫(yī)和一個提著藥箱的藥童,三個人跑得風馳電掣,急如星火地從他們倆的身邊躥了過去。
陳文看著那人說道:“陛下即刻回宮,你也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