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哄著眼眶應(yīng)了一聲是,繼續(xù)低頭洗衣服,可是洗著洗著,她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大概是剛剛被罵了一通,加上手上的凍瘡又痛,現(xiàn)在肚子又咕嚕嚕叫了起來,她眼淚一下子沒憋住大滴大滴的落在了面前的木盆里。
她抬手擦拭了一下眼淚,暗罵自己不爭氣,這么多年都已經(jīng)習(xí)慣父母的區(qū)別對待了,到底還有什么好委屈的?
現(xiàn)在哭是解決不了任何事情的,她得在父母把她嫁給那個王駝背之前離開這里。
家中如今也只有在京中當(dāng)奴仆的奶奶對她好一些了。
家中所有人都只會使喚她讓她干活,只有奶奶每次回來的時候她能休息兩天,還會給她飴糖,給她買成衣。
她垂眸看著自己身上已經(jīng)是去年奶奶回來的時候買的衣裳,心頭暗暗在想,如果奶奶現(xiàn)在回來就好了。
她是不是就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奶奶身邊睡個覺了。
或許因為太想念那來之不易的疼愛了,她的淚水就如決堤的河水一樣,止都止不住,眼前的一切都變模糊了。
她抬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淚,哭什么哭?哭一下奶奶就回來了嗎?
“曼兒?!碧巯в謳е唤z慈愛的聲音忽然在她頭頂響起。
徐曼洗衣服的手微微一頓,她緩緩抬頭,眼前是一個模糊的身影,她看不清對方的容貌,她抬手擦了一下眼淚,這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看到對方對她露出憐愛的笑容,徐曼咬了咬嘴唇,顫抖著嗓音問,“奶奶,真的是您回來了嗎?”
“是奶奶回來了。”譚嬤嬤往前走了一步,蹲下拉著徐曼的手往旁邊的清水盆里放,幫她把手洗干凈之后,才拉著她起來,低聲道:“我的乖孫女在家種受苦了?!?/p>
徐曼聽著譚嬤嬤的話,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緒,撲到譚嬤嬤懷中哭了出來,“奶奶您總算回來了,曼兒好餓?!?/p>
譚嬤嬤鼻子一酸,她輕輕拍著徐曼的后背,低聲哄道,“囡囡別哭,奶奶看到你哭,會心疼的。”
這時候屋中吃飯的一家子也聽到聲音走了出來,看到譚嬤嬤站在院中護(hù)著徐曼,先前還趾高氣揚(yáng)的中年婦人一下子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她畏手畏腳地往前走了兩步,賠笑地給譚嬤嬤問好,“娘,您啥時候回來的???咋回來也不提前讓人告訴我們一聲呢?”
譚嬤嬤感覺到自己懷中的徐曼聽到對方的聲音時身子一僵,她皺著眉頭把徐曼拉到自己身后,然后冷臉看向中年婦人,厲聲呵斥,“楊氏!老娘是不是警告過你們對曼兒好些?你們都把我的話當(dāng)耳邊風(fēng)是嗎?”
楊氏聽到婆母這話,立刻賠笑,“我們白天在地里干活,她就在家洗洗衣服,也沒讓她累著啊?!?/p>
“是啊奶奶,我才是家中的孫子,您怎么就疼她啊。”站在楊氏身后的胖男孩一臉不爽的說道,“她就是一個賠錢貨,以后都是要嫁人的,讓她多干點(diǎn)活怎么了?”
譚嬤嬤聽到這話就知道這家人平時是怎么虐待徐曼的,她皺了皺眉頭,又看向低著頭沒說話的兒子,“徐濤!當(dāng)初我怎么交代你的?你是不是說過會善待你女兒?你就是這么善待的?”
一直站在檐坎上沒說話的中年男人聞言臉色也沉了下去,他走到一旁的矮凳上坐下,拿起放在一旁的煙斗點(diǎn)燃,冷著臉道:“娘你一年也沒捎多少銀子回來,家中在莊稼地里根本整不了多少錢,又要養(yǎng)這么幾個人,根本不夠幾個人吃飯,她一個姑娘,瘦點(diǎn)穿衣服好看,餓幾頓又不怎樣?!?/p>
徐曼聽到這話委屈地咬起嘴唇,她哭著看向楊氏和徐濤,嘶聲道:“可是我今天一天都沒吃飯了,晌午在麥地里面拔草就差點(diǎn)暈過去了,你們卻只給我喝了水,晚上又不讓我吃飯,讓我洗衣服!”
她抬手擦了一下眼淚,“我到底是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
她這話一出,幾個人一時都忘了說話,還是楊氏反應(yīng)快,她只是愣了一下,接著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著罵道:“不孝女??!我當(dāng)初生你的時候傷了身子,這些年日子過的比以前好了,想要養(yǎng)養(yǎng)身子,不過是餓了你兩頓,你就開始抱怨,我是做了什么孽才會生了你這么個不孝女?。 ?/p>
她哭著哭著還躺在了地上,“不活啦不活啦!我干脆去死好了!”
徐曼聽著楊氏這句話,顫抖著雙唇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譚嬤嬤看到楊氏這么一鬧讓徐曼的想法一時被打斷了,她眼底這才閃過一絲放松,她厲聲呵斥楊氏,“你好意思哭!如果不是你們重男輕女,曼兒會覺得你們區(qū)別對待,會生出那種心思嗎?”
“娘啊,這繼祖是要傳宗接代的,他又是咱們家的獨(dú)苗苗,我們對他好點(diǎn)不是應(yīng)該的嗎?”楊氏坐在地上啜泣,“難道我對徐家的兒子好還錯了嗎?”
譚嬤嬤皺起眉頭,冷聲道:“好了,今天我就不和你們說這么多了,去給我鋪床,今晚曼兒和我睡?!?/p>
她說著牽著徐曼往徐曼的房間走,進(jìn)去看到一個木板床上面撲了一些草,上面是一張布滿了補(bǔ)丁的床單和一床單薄的被子,譚嬤嬤怔了怔,假裝沒看到。
她拉著徐曼在一旁的獨(dú)凳上坐下,然后從懷里拿出兩個油炸的肉餅遞給徐曼,眼神慈愛地看著她,笑著道:“奶奶特意給你買的,你快嘗嘗?!?/p>
徐曼捧著肉餅,眼淚又一滴一滴地從眼眶里面滑落,她吸了吸鼻子,問譚嬤嬤,“奶奶,曼兒可不可以跟你一起走?曼兒干活很厲害的,以后曼兒的月前都交給您好不好?”
譚嬤嬤嘆了口氣,輕聲道:“傻丫頭,給權(quán)貴當(dāng)奴仆哪兒是那么好的差事,如果當(dāng)奴仆真的這么好,奶奶我又怎么會讓你父母在這城外好好的種莊稼呢?”
見徐曼拿著肉餅不吃也不說話,譚嬤嬤抬手給她捋了捋耳邊的頭發(fā),嘆氣道:“給有錢人家當(dāng)奴仆是要賣身的,一個不小心被主家打殺都是有可能的,若是被主家的少爺看上,你連當(dāng)正房夫人的命都沒有,只能當(dāng)個通房丫頭?!?/p>
“在家中,你爹娘雖然對你苛刻了一些,但好歹不會有性命之憂?!?/p>
聽了她的話,徐曼沉默了好一會兒,接著她啃了一口肉餅,然后才緩緩抬頭看向譚嬤嬤,一字一句的說道,“奶奶,我不怕死的。”
只要不留在這里,給人當(dāng)奴仆又如何?給人當(dāng)通房又如何?只要不繼續(xù)留在這個家里面當(dāng)牛做馬,只要能活出個人樣,她不怕死。
或許是被徐曼的話打動了,譚嬤嬤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后對徐曼道,“行吧,既然那乃就帶你去,明天一早,和奶奶去報國寺替主家還了愿,咱們就一同進(jìn)京?!?/p>
徐曼聽聞譚嬤嬤答應(yīng)自己了,高興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大口大口的開始吃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