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盛事,又有王后親自來章臺宮相邀,姬衡自然不可能一人前去,因而同樣率了百官前往演武場。
此處早在王后來之前就已凈水清理,此刻又有兩人牽馬而來。
一為秦國如今常有的溫馴馬匹,正由丹樸來展示。
而另一方,則是從少府調(diào)來的玉人力九,他身側(cè)是一匹高俊的河曲馬,本人也相貌堂堂,身材高大。
二人牽馬站在一旁,對視一眼,眼中都有著強(qiáng)烈的自信。
辛緩緩上前來,最后對二人叮囑道:“爾等都是王后宮中調(diào)遣,今日在大王和百官面前,倘若未能得賞,就枉費王后一片苦心?!?/p>
二人瞬間垂下頭來:“中庶子大人放心?!?/p>
他們一個不通其術(shù),如今是豁出命來展示自己。
一個是精通騎射,正要為貴人展示自己的一番能耐。
多番籌謀,只為今日,干巴巴只獻(xiàn)上馬鐙和馬蹄鐵,又怎比得上這樣親自演示呢?
而力九側(cè)頭悄悄看了丹樸,知道今日的重點都在這不通騎術(shù)的人身上。
丹樸脊背繃緊——二人在大王面前露面,偏他是會被重視的那一個,若對方心有不服……
然而下一刻,力九卻迅速的又挪開眼簾,重新去檢查長弓了。
下一刻,大王攜王后,率百官前來。
演武場一側(cè)的觀賞臺前,侍從們簇?fù)碇F人們一一安置好,中郎將在下方,親手檢查力九所持箭筒中的羽箭。
此番為大王演武,箭簇是絕不許開鋒的,因而每支羽箭前方都是鈍箭,且用麻布包裹。
如今一一就位,而姬衡眼神在兩匹馬前掃過,想起此前得過回稟,說是王后提拔了一名罪役去負(fù)責(zé)太仆寺若干事項,心頭不禁一動。
他的手掌放置膝前,熱燙的溫度透過布料直抵膝蓋,然而王后坐在一旁,卻緩緩伸出手來,握住了他的掌心。
姬衡側(cè)身看去,只覺對方又更用力的握了一下,隨后笑道:“大王心之所向,我也在努力達(dá)成。”
“希望新年到來之前,這份獻(xiàn)禮能讓大王開懷?!?/p>
姬衡轉(zhuǎn)回頭去,沒再說話,但卻同時翻轉(zhuǎn)手掌,將王后溫軟的指掌全然籠罩在掌心。
十分用力。
周巨在一旁垂下眼睫,如銅柱一般降低存在感,只在腦中費盡心思思索——
大王的私庫中,可還有什么至寶能賞給王后呢?
……
而在下方,眾臣工們分散坐著,卻也跟左右竊竊私語起來。
只因這演武場中,顯然即將要展示的只有這一壯一瘦兩名宮人,甚至未見得有什么神兵利劍。
此前大王王后得太微天市劍,傳說削鐵如泥,將在新年祭祀。
眾臣們還著實期待了一番。
而如今這要演武的二人,一人持弓,另一人甚至沒有兵器,且身軀瘦弱,絕不像善騎術(shù)的。
只宰相王復(fù)還記得對方當(dāng)時隨手獻(xiàn)寶,獻(xiàn)出的卻是秦國從未出現(xiàn)的寶物和仙藥,如今又有機(jī)會暫且拋卻政務(wù),因而不由期待拉滿。
他挺直身軀,人雖老邁,精神頭卻是奕奕。
而辛則站在演武場上,此刻朗聲說道:
“奉王后之命,為我大秦獻(xiàn)上征伐之器!”
馬鐙馬蹄鐵的作用當(dāng)然不只是在戰(zhàn)場上,但他卻知道,只有這樣說,才能讓大家格外重視。
而伴隨著他的解說,兩側(cè)丹樸與力九則各自牽馬上前。
姬衡的目光在力九身上一閃而過,對方腳踩馬鐙,輕松一躍上馬,身軀昂揚挺拔,面容也俊朗。
他并未見過少府卿為當(dāng)時的蘭池貴人所選拔的玉人,此刻便挑起眉頭:“這是宮中禁衛(wèi)?”
秦時笑了起來:“還不是?!?/p>
還不是?
姬衡再向場中看去。
只見那身軀健壯的兒郎正緩緩驅(qū)馬在演武場上行走,馬蹄踏踏有聲,上頭可見熠熠寒光。
這是,王后此前回稟過的馬蹄鐵!
據(jù)說裝了這蹄鐵之后,馬掌便可行千里而不損!
有此神器,秦國馬匹的服役年限將大大增加,果然是強(qiáng)軍利器!
而力九也果然不愧這一副好皮相,此刻輕夾馬腹,催動這高壯的河曲馬。
馬蹄踏踏聲中,他在馬背上俯身,下腰,側(cè)掛,甚至勇武的摟住脖頸,腳踏馬鐙,將其身懸于馬腹之下!
而最難得的是,在這種種馬術(shù)展示中,他甚至還有能力,手持長弓,弓弦張滿!
馬兒的飛奔中,粘了白灰的箭頭也擊打在靶上,十分精準(zhǔn)!
“好箭術(shù)!好騎術(shù)!”
姬衡夸贊道。
如此不僅考驗騎手,也越發(fā)叫人看清楚,那馬鐙雖小,卻格外重要的平衡之力!
姬衡是親上過戰(zhàn)場的,又日日演武不輟,只這樣一看,就能知道這馬鐙的作用,絕不比馬蹄鐵更小。
若戰(zhàn)場上騎兵都有此能耐,偷襲沖殺,軍陣向前,豈非所向披靡?
而另一側(cè),此刻才行動起來的丹樸在其對比之下,就顯得格外笨拙又狼狽。
他仍是不通騎術(shù),哪怕有了之前的演武,如今踩著馬鐙騎上駿馬,也著實費了一番功夫,甚至丟丑不少。
瘦弱的身軀駕馭著駿馬,起伏顛簸間,別說持弓了,便是短劍也難持得穩(wěn),只能狼狽的在飛奔之中又摟住馬兒脖頸,熟練的將身軀趴伏下來。
待得一圈過后,才緩緩直起身子,漸漸生出些風(fēng)中馳騁的自信來。
兩圈后,他終于能在馬背上穩(wěn)住。
對于丹樸來說,在上頭顛簸間,時刻都有著生命危險。
但在力九的對比下,這甚至不堪一提。
這……
眾人們議論起來。
但誰的眼神也未曾從他身上挪下,姬衡更是迅速察覺——
“他此前果真從未御馬?”
秦時點頭,而后低聲道:“這是之前在道宮侍奉的閹宦,身軀單薄?!?/p>
別說御馬,便是空手拿刀都有些吃力。
但這樣的,恰恰是如今秦國征兵時大多數(shù)人的狀態(tài)。
他們營養(yǎng)不良,吃不飽飯,瘦弱不識字不說,更別提精通什么騎術(shù)。
這樣的新兵訓(xùn)練,除非耗費不菲錢財,又容忍人命損耗,才能培養(yǎng)出一支合格的騎兵來。
可如今,有了馬鐙與馬蹄鐵,一來不怕馬掌多番訓(xùn)練受損。
二來,卻能令剛?cè)霠I的新兵就能在危急關(guān)頭同樣御馬沖殺!
姬衡更用力的握緊她的手掌。
胸膛中,心跳聲也越發(fā)劇烈。
王后所說的盛世開始,果然不曾有虛。
從今往后,他大秦鐵騎的威名,將震徹海內(nèi),四方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