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為挺直后背,目光一錯不錯的盯著肖壽根。
肖壽根起身,“譚山,今兒晚上的事是你不對,何思為同志說的沒錯,按你這么說,你每年掙的工分不拿出來分給大家,就是沒有集體主義,都這么想還不完了?”
現(xiàn)在不是吃大鍋飯的時候,能不能吃得飽完全靠自己干活。
自己辛苦一年才掙個口糧,誰也不會自己吃不飽,把工分分給別人。
譚山臉乍青乍紅,“肖副場長,我做錯我認??墒谴蠹叶荚诮?jīng)受跳蚤咬的痛苦,她既然有六六粉,為什么不能幫助一下大伙?”
“我沒有六六粉。”
“撒謊。”
何思為直直的看著她,“我不招跳蚤是因為我戴了我爸配的草藥。”
一句話,讓四下里一剎間靜止住。
佩戴草藥就可以防跳蚤。
先是被這個新事件驚奇到,之后就是蜂擁而至的歡喜。
肖壽根問,“你是說有草藥可以防跳蚤?”
何思為料到了他們的反應,神色淡淡的點頭,“有?!?/p>
“那這個藥方你有嗎?”這次,問話的是一直沉默的孫向紅,她道,“如果把這個藥方拿出來,不只是咱們農(nóng)場的職工受益,其他農(nóng)場的人也一樣,這是件利民的好事啊?!?/p>
肖壽根點頭。
孫向紅又道,“營部那邊有獎勵政策,哪個農(nóng)場貢獻大,還會給一定的獎勵?!?/p>
肖壽根已經(jīng)站不住了,起身就走,“我去找李學工商量這事?!?/p>
孫向紅看著何思為,“思為同志,謝謝你為農(nóng)場做的貢獻...”
何思為打斷她,“孫知青,這事你還是和李場長他們說一下,我不知道配方,這是我離家時在家里翻出來的,里面的草藥也都是碾成粉沫。”
“你怎么不早說?”孫向紅急了,埋怨何思為一句,顧不上多說,轉身去追肖壽根。
“還真當你能為大家解決問題呢?!弊T山心里既是高興又是失落,她不想何思為出頭,卻又不想再忍受跳蚤。
矛盾的心理,她自己也說不明白。
“那就麻煩你幫大家解決問題了?!焙嗡紴閷λ恍?,喊著王桂珍回帳篷了。
譚山被懟的愣是沒找出一句話反駁回去。
其實草藥方子很簡單,何思為之所以拒絕,是這些人想給她扣個罪名就罪,見有好處立馬就做她做主。
如果真尊重她,起碼要先征詢她的意見。
何思為前世一直受滕鳳琴這樣鞭笞,今生再看到,想也不想的就拒絕掉。
憑什么犧牲她一個人,成全大我?
她做不到這么無私的大愛。
“思為,你心情不好嗎?”王桂珍見何思為一直繃著臉,小心翼翼的問。
何思為笑笑,“沒有?!?/p>
王桂珍覺得她是在說謊,想了想道,“譚山太過分,她們偷吃餅干我昨晚看到了,明天我就當著大家伙的面說出來?!?/p>
“別去說,誰什么樣,日久見人心,大家心里都明白?!焙嗡紴楸嘁皇虏蝗缟僖皇碌南敕ǎ敖裉煳覒换厝?,她不會再拿著這事說事,即便是我不懟回去,偷吃這事大家都不會有想法,誰沒有點東西?!?/p>
王桂珍嗯了一聲,見何思為心情好多了,也就放下心來。
這時,帳篷外面孫向紅喊何思為出去,何思為回來時就知道還會叫她,所以也沒有脫鞋,應聲之后,直接就出去了。
外面除了孫向紅,還有李學工和肖壽根。
“思為同志,咱們去火堆旁說吧?!遍_口的是李學工。
何思為回了聲好,跟著三人到了火堆旁。
其他三人都是席地而坐。
何思為找了一個樹墩坐下。
面對三人的打量,何思為解釋道,“減少與地面接觸,也能減少跳蚤跳到身上?!?/p>
何思為說完,李學工和肖壽根立馬從地上起來,也找了樹枝隔著地面坐下。
男人做這些不覺得丟臉,畢竟與招跳蚤比,聽專業(yè)人士的話又怎么可能丟人。
孫向紅也想和兩人一樣,卻又拉不下臉來,咬緊牙沒動,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多想,總覺得腿上衣服里跳蚤跳的更厲害了。
“思為同志,那個草藥是你父親配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給他寫信,問一問草藥方?”
“場長,在我下鄉(xiāng)前,我爸過世了?!焙嗡紴榈坏幕氐?。
李學工卻是愣了一下,“抱歉?!?/p>
只想著問藥方,卻連何思為家里的情況也不知道。
他們是新建農(nóng)場,按理說每個人的情況,李學工該都了解的,只是他那天帶著人到新建點,沒有親自去營部接何思為她們,所以她們的家庭情況資料都沒有拿。
何思為話不多,說了一句沒事,便沒話了。
氣氛冷場。
肖壽根問,“何思為,你爸是醫(yī)生?”
“是。”
“那他有沒有同事也知道這個的?”
“不知道?!?/p>
李學工明白了肖壽根的意思,
“思為同志,你看這樣行不行,你給你父親同事去信,詢問一下他們知不知道藥方。跳蚤問題,一直是個大問題。以前在城里時聽到農(nóng)村生虱子跳蚤,總覺得是農(nóng)村人不講衛(wèi)生不干凈。下鄉(xiāng)之后才明白,條件擺在那,不是老百姓不想干凈,每天下地干活,回到家哪有時間洗澡,肥皂更是家家買不起,大家只能硬生重受著被跳蚤咬的折磨?!?/p>
“不為咱們農(nóng)場爭獎勵,就為所有在北大荒奮斗的人,也希望你能幫幫忙,把這個問題解決了?!?/p>
何思為平靜無波的心,因為李學工最后一句話生起漣漪。
那些奮斗在荒原上的人們,那些為了解決糧食問題,默默無聞甚至犧牲掉的人,想到他們的付出,她此時還在計較個人恩怨,格局小了。
“場長,我家中醫(yī)是祖上傳下來的,我爸的同事那邊怕是問了也不會知道,這藥方或許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我也懂一些草藥,如果你信得過,我試著分析一下有什么草藥,試著配一下吧?!?/p>
“你懂醫(yī)術?”肖壽根瞪大眼睛。
何思為點點頭,“只會一些皮毛。”
“人才啊,思為同志,你之前怎么沒說啊?你不知道在咱們北大荒,有一個懂醫(yī)的人,多搶手嗎?我們農(nóng)場是撿到金缽缽了?!崩顚W工激動的直拍大腿,“配藥方是重要事,明天你不用跟著大伙去伐木,專業(yè)把草藥搞出來,也按每天十分給你記工。”
“你這么安排,萬一藥方搞不出來思為同志壓力豈不是很大?”肖壽根提醒。
“這個放心,你盡力就好。”李學工也不傻,當著大伙的面,把話說清楚,沒給何思為留羅爛。
何思為沒同意,“場長,我平時跟著大伙一起上工就行,中午或者晚上,我可以用這個時間來弄,如果配方找出來,可能需要去找草藥,那個時候要耽誤上工?!?/p>
李學工看到何思為并沒有因為這個就洋洋自得,想了一下,“也好。”
然后交代肖壽根給何思為每天工分記滿分后,再加二分,又回頭和孫向紅商量,“既然要研究藥方,晚上學習的事就先放一放。”
孫向紅也很重視這件事,深知如果這件事解決了,他們柈子農(nóng)場的名聲會一炮打響。
只是在思想覺悟上,何思為這邊還是要盯緊了。
等晚上送何思為回帳篷,孫向紅提醒了她明早去打水的事。
“打水的地方只有你知道,明天你給大家?guī)??!?/p>
孫向紅也算是解釋了一下,為何一定要讓何思為跟著打水的原因。
何思為說明白,客套兩句就和孫向紅各回帳篷了。
王桂珍一直在等她回來。
何思為讓她放心,說了草藥的事。
王桂珍心粗,看到何思為沒事就放心了,打了個哈欠翻身就睡了。
她心大,換成別人聽了這事,總要好奇的多問兩句,她是問也不問,可見心思單純,人也樸實。
何思為當然知道藥方里有什么,只是先前說不知道,如今也不能那么容易的拿出來,所以這事也并不放在心上。
明天還要早起,干了一天的活,躺下之后讓她多想的時間都沒有,一閉眼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遠在湯原農(nóng)場十三連隊的隊部,骨干人員收了一天糧食后,晚上也召開了一場小會議。
滕鳳琴臉被秋風掃吹的兩只臉蛋紅紅的,湊近能看到紅的地方都是裂開的小口子,只干了兩天活,兩只手也沒了平日里的光滑,皆是被苞米桿弄成的劃傷,每只手上都有兩塊布綁著傷口。
十三連的骨干領導加在一起,有三十多人,滕鳳琴是后來的,因是營部那邊分過來的護士,所以這次會議也叫她過來旁聽。
從搶收糧食到挖水渠各種問題,最后說到連隊職工們的生活和健康。
其中反應最多的就是渾身被跳蚤咬的紅腫撓壞出膿的事情。
“六六粉買不到,已經(jīng)和營部反應,營部也讓人去外面采購,不過聽他們的意思,真采購回來分下來也沒有多少。咱們連隊有一百多戶,給誰不給誰不重要,是上過六六粉殺死跳蚤,再和沒有上六六粉的人接觸,還是會招來跳蚤?!?/p>
“治標不治本,是這個意思吧?”
十三連連長姓徐風山,四十多歲,長臉上有著一雙小眼睛,但是鼻梁高挺,加上好看的嘴型,整體上看長相還不錯。
“對,就是這個意思?!?/p>
徐風山眉頭緊擰,突然想到什么,目光越過人群,落在新來的護士身上,“滕護士,你有什么建議?”
滕鳳琴早就聽眾人提起跳蚤的時候就躍躍欲試,聽到連長點她的名字,心知她露臉的機會來了。
在眾人的側目中,她站起身,“連長,我知道有一種藥方,可以治跳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