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的目光在蘇禾與蘇大山之間來回掃視。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心中瘋狂滋長,幾乎成了篤定的判斷——蘇大山,這個她曾以為掌控在股掌之間的棋子,竟早已與昭和暗中勾結(jié)!
好一個昭和!提前潛入京城,果然不是無所事事。
原來是在這金鑾殿上,為她布下了如此精妙的一局。
不動聲色間,便將她苦心經(jīng)營的謀劃瓦解于無形。
看著蘇大山那張與記憶中愛人依稀相似的臉龐,長公主只覺得一股邪火直沖頂門。
好狠的丫頭!竟能利用這份相似,在她眼皮底下上演這么一出偷天換日。
今日這步步為營的反擊,想必是他們早就計劃好的連環(huán)計!
一種被徹底愚弄、背叛的挫敗感如毒藤般纏繞著她的心臟,讓一向高高在上的她幾乎窒息。
她緊握的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陰沉的面色幾乎能滴出墨來。
既然他們不仁,就休怪她不義!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朱有才眼底卻猛地閃過一道精光。
若攝政王當(dāng)真愿意就此放權(quán),用一個護(hù)國公主的虛名來交換,簡直是天大的便宜!至于那參政之權(quán),在他想來,不過錦上添花,一個女流之輩,還能翻出什么浪花?只要不像眼前這位長公主般弄權(quán),便是江山社稷之幸。
他迅速與同派系的官員交換了眼神,得到默許后,當(dāng)即上前一步,聲音洪亮:
“此事,本官附議!”
“本宮不答應(yīng)!”
長公主的聲音驟然炸響,瞬間壓過了所有嘈雜。
她銳利的目光直刺朱有才,言語間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諷與怒意:
“失憶?說得輕巧!我大魏的攝政王,權(quán)傾朝野,心志如鐵,豈會因區(qū)區(qū)傷病就輕易放下權(quán)柄,甘愿隱退?!
這到底是天意弄人的失憶,還是處心積慮的’換人’,誰能斷定?!”
她猛地抬手指向蘇大山,每一個字都如同擲出的冰錐,鏗鏘有力地砸向整個大殿:
“本宮懷疑——你根本就不是攝政王單簡!你是假的!”
驚雷,炸響在寂靜的金鑾殿上。
群臣嘩然,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一直沉默的“蘇大山”身上。
驚疑、探究、恐懼……種種視線交織成一張巨網(wǎng),將他籠罩其中。
這正是長公主想要的效果。
她看著蘇大山驟然繃緊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既然這條不聽話的狗敢反咬主人,那就別怪她親手將他打回原形,讓他萬劫不復(fù)!
她向前一步,環(huán)視眾臣,聲音帶著掌控一切的冰冷:
“諸位皆知,攝政王單簡文韜武略,氣度威嚴(yán),如今用所謂的’失憶’,就是想掩蓋其真實身份的借口吧!
本宮有理由相信,真正的攝政王恐已遭不測,而此人,及其背后主使,乃是欺君罔國的逆賊!”
她刻意將“背后主使”幾個字咬得極重,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蘇禾,其意不言自明。
殿內(nèi)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若此人真是假冒,那這便是動搖國本、十惡不赦的大罪!
朱有才等人面露驚駭,一時不敢妄言。
所有人都等待著“蘇大山”的反應(yīng),或是崩潰,或是狡辯。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在一片死寂和巨大的壓力下,“蘇大山”緩緩抬起了頭。
他抬起手,有些困惑地,輕輕撫上自己左側(cè)眉骨上方的一道淺淺疤痕。
那道疤隱藏在眉棱處,平日里并不顯眼。
“這道疤……”他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陷入遙遠(yuǎn)回憶的滯澀,卻奇異地壓下了殿內(nèi)所有的騷動。
“是七歲那年,我纏著陛下去西山圍場狩獵。一只受驚的麂子沖撞了御駕,我的馬被帶倒,額頭撞上了獵叉的倒鉤所致。”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模糊的語言:
“當(dāng)時隨行的太醫(yī)說,萬幸,再偏半分,便傷及眼睛。
陛下……震怒,罰我抄了整整三個月的《禮記》,此事……宮中太醫(yī)令應(yīng)有記錄?!?/p>
這突如其來的、極其私密而具體的回憶,讓長公主臉上的篤定和冷笑瞬間凝固。
但這還沒完。
“蘇大山”的目光緩緩移動,終于落在了長公主那張血色盡褪的臉上。
他的眼神依舊帶著失憶者的迷茫,可說出的話,卻一字一句,如同重錘:
“長公主……我十歲那年,你因為嫉妒我得太皇太后的寵愛,在我進(jìn)給太皇太后的燕窩羹中加了腹瀉的藥。
事后……你害怕東窗事發(fā),是躲在御花園的假山后面……是我……找到了你?!?/p>
他每一個停頓,都像是在記憶的碎片中艱難搜尋。
“我當(dāng)時對你說……’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就是我做的!’”
“轟——!”
長公主只覺得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開,炸得她魂飛魄散,耳鳴不止。
這件事!這件事塵封在她心底最陰暗的角落,除了當(dāng)年那個沉默寡言的單簡,絕無第二人知曉!
她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她精心策劃的“假貨”指控,她以為能將他徹底打入地獄的殺手锏……竟成了印證他真實身份最無可辯駁的鐵證。
那股掌控一切的力氣瞬間被抽空,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攫住了她。
他怎么可能是單簡?
他怎么會是真的?!
蘇禾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看著長公主從志在必得到驚恐萬狀,看著那個被稱為“蘇大山”的男人,用最平淡的語氣,撕開了最殘酷的真相。
她心中并無多少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
他果然恢復(fù)了記憶!
“你……你……你不是失憶嗎?你不是失憶了嗎?”
單簡失笑。
“我失去了一些記憶,傷在頭顱,只是那么巧小時候的記憶還在。
所以,殿下,怕是要讓您失望了。
你看,就這么一會兒,我的頭又疼了。
朱大人,本王必然不適應(yīng)朝堂了。
本王的請辭還請允了吧!
再不允,接下來長公主還要編排什么,本王還真無法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