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她推開房門,就見單簡正蹲在院角的菜畦邊除草。
他挽著褲腳,露出的腳踝上沾著新鮮的泥點。
“你做什么?”她問。
單簡回頭,額上有細密的汗珠:
“這畦韭菜長荒了,再不管就吃不得了?!?/p>
他說得那么自然,仿佛真是個操心莊稼的農(nóng)夫。
蘇禾走近,發(fā)現(xiàn)他除草的動作很精準(zhǔn),只除了雜草,沒傷到一株韭菜。
“這韭菜倒是挺香的!”
“嗯,這東西賤得很,割掉后自已就長起來了也不用去管!
以前在劉大夫那邊他那后院沒人管,晚上就用韭菜炒雞蛋,孩子們很喜歡吃。
我熬了粥,等孩子們起來也給他們炒一盤!”
蘇禾點了點頭,正要去洗漱又看盆里已經(jīng)倒好了正好溫?zé)岬臒崴?/p>
“毛刷在一旁,我看你喜潔,這毛刷是我早上起來做的?!?/p>
蘇禾點了點頭,對他的貼心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仿佛昨晚過后,他好像真在用一種奇特的方式在展現(xiàn)一切。
他開始打理這個臨時落腳的小院。開墾了屋后的一小片荒地,不知從哪里弄來了菜籽,有模有樣地種了下去。
每日清晨,蘇禾都能看到他在菜畦邊忙碌的身影,澆水、除草,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在晨光下閃著微光。
他甚至?xí)舯谡嬲霓r(nóng)家漢子請教如何施肥,回來時褲腳沾著泥點,卻帶著滿足的笑容。
他學(xué)會了生火做飯。
最初,廚房里總是濃煙滾滾,他把自已嗆得咳嗽連連,端出來的東西也焦黑難辨。
蘇禾冷眼看著,并不插手。但他進步神速,不過幾日,竟也能做出幾樣清爽可口的小菜,甚至記得她口味偏淡,會特意少放鹽。
這一切,蘇禾都看在眼里。
她的理智依舊緊繃,像一張拉滿的弓,隨時準(zhǔn)備射向任何可疑之處。
可日子一天天過去,單簡的“表演”毫無破綻,或者說,這根本不像是表演。
他仿佛真的褪去了所有鉛華,成了一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男子。
他會因為在市集用便宜的價格換到一塊好肉而向她邀功般展示;
會因為蘇禾多吃了一口他做的菜而眼角眉梢都帶上笑意;他只是用行動一點點填補她生命中缺失的那些尋常溫暖。
張力,在這種極致的“軟”與蘇禾內(nèi)心堅固的“硬”之間無聲蔓延。
每一次他自然的關(guān)心,都像是在她心防的堡壘上輕輕敲擊一下,不重,卻持續(xù)不斷。
這一日,蘇禾在青樓耽擱的時間長了些。
因為云夢服了她給的草藥,并發(fā)現(xiàn)該來的信期果然沒來。
“這一段時間我都刻意裝病沒有伺候別的男人,我這個月的葵水真的沒有來。
我要不要馬上去請大夫?”
云夢看起來很興奮。
可蘇禾的話卻如一盆水將她潑醒:
“姑娘的心思未免太單純了,小婦人都曉得這個時候在青樓爆出有孕只有麻煩沒有喜事,若姑娘真要爆也該尋個合適的機會,比如有了靠山為你做主才是啊?!?/p>
云夢恍然大悟。
是啊,能開青樓妓院的哪個不是手上沾染人命的。
而且,尋常公子多的是女人為他生孩子,她這肚里的骨肉有什么稀奇的。
云夢自然不知道,蘇明河不孕,若是真有人為她懷上孩子,必會將她接回去。
“你說的沒錯,看不出來你這女人瞧著老實,腦子轉(zhuǎn)的倒是挺快的。
不過我可告訴你,這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被外人曉得,我沒好日子過你也別想有好日子過?!?/p>
蘇禾一副受驚害怕的樣子趕緊保證:
“姑娘放心,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p>
云夢這才放心的點頭:
“放心,只要大夫確定我是喜脈,錢我一分不少你的。
只是我得去打聽打聽最近可有什么大人物到樓里來才行。
都怪拐子猖狂,那位昭和公主馬上就要到京城了,拐子在這個時候拐走了大戶人家的孩子,鬧的沸沸揚揚的,如今全城都要突擊戒\\嚴(yán)!”
戒\\嚴(yán)?
“不是抓拐子嗎?怎么就要戒\\嚴(yán)了?”
“你懂什么?我昨兒聽吃酒的一位大人說了,那拐子估計是一對夫妻,帶著孩子們東躲西藏。
他們會突襲抽查那些貧瘠的巷子,若是發(fā)現(xiàn)有問題立刻會拿下。
而且,他們還說可能還會將孩子女拌男裝,到時候只要有適齡的孩子全都要求脫掉衣服檢查。
這么嚴(yán)密的探查,就不信找不到兩個孩子!”
蘇禾心頭一震。
竟然猜的分毫不差!
若真是如此,那這兩天怕是要出問題。
一旦被查到……
她得想個法子才行。
蘇禾從后門出去的時候單簡依舊帶著孩子等在那邊。
他低頭和兩個孩子說著什么,惹的兩個孩子哈哈大笑,看到她出來趕緊跑了過去。
單簡只一眼就看出她神色不好,雖然對著孩子還是在笑,可那笑容勉強的很。
回到家,先吃飯,一切都和平常無任何異樣,直到孩子們都睡著了,他才擔(dān)憂的問道:
“怎么了?”
“今日在青樓,那云夢說……”
“突擊檢查?”
“沒錯,針對的就是平民街,而且還是夫妻帶兩個孩子的,如果家里是女孩子還要當(dāng)眾脫衣檢查!”
這百分百就是沖著他們來的啊。
夜幕降臨,小院重歸寂靜,但空氣里彌漫著山雨欲來的緊張。
就是單簡在木楞此刻也知道危機來了。
“那現(xiàn)在咱們得想個萬全之策了?!?/p>
是啊,可這什么完全之策才能度過這場危機呢?
蘇禾心頭煩躁,指尖無意識地在粗糙的木桌上劃過。
這檢查來得太刁鉆,幾乎封死了所有常規(guī)的躲避路線。
兩個孩子全都是男孩子,這就是最大的破綻!
可單簡卻神情越發(fā)清明,方才一瞬的慌亂如同被風(fēng)吹散的薄霧,眼底只剩下沉著冷靜的光。
他抬眸看向蘇禾,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
“先讓金花將孩子帶去山上藏著,我們兩人獨自面對!”
“可這個節(jié)骨眼若是孩子沒在,反而引起他們的警覺,我怕得不償失……”
單簡卻搖頭,異常慎重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