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暫時落腳的地方,蘇禾和單簡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了下來:
“我哥他們必然躲在暗處,我們現(xiàn)在一動不如一靜!”
單簡點了點頭:
“明天一早我繼續(xù)去以前做苦力的岸邊幫忙卸貨,順帶打探消息。”
蘇禾點了點頭。
這樣也能掩人耳目。
夜?jié)u深!
兩人坐在天井邊,誰也沒有主動開口,可誰也沒有主動離開!
月光照在天井,光影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投在斑駁的墻壁上,時而交織,時而分離。
長時間的靜默后,蘇禾正想開口說些什么安排歇息,單簡卻背對著她,望著沉沉的夜色,忽然開了口,聲音低沉得幾乎要被夜風(fēng)揉碎:
“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蘇禾準備起身的動作驀地一頓,抬眼看向他挺拔卻莫名透出幾分孤寂的背影。
“很多事,很多人,都像隔著一層濃霧。”
他繼續(xù)說著,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迷惘:
“我不知道自已是誰,來自哪里,有過怎樣的過往。
有時……連自已該信什么,都感到模糊。
所以,如果有時候我說話不過腦子,你別怪我!”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剖白內(nèi)心最深處的脆弱,也是在解釋那天他脫口而出私生子的話!
失憶如同無根的浮萍,讓他在波譎云詭的局勢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甚至連身邊這位被迫與他“夫妻”相稱的女子,于他而言,也籠罩著一層未知的紗。
蘇禾靜靜地聽著。
她早知他失憶,卻從未聽他親口談及這份彷徨。
此刻,他不再是那個冷靜果決、偶爾流露出狠厲的逃亡者,更像一個在黑暗中獨自摸索,找不到歸途的迷路之人。
一絲清晰的心疼,毫無預(yù)兆地刺穿了蘇禾一直以來為自已構(gòu)筑的心防。
她想起這一路上的默契,想起城門口他下意識的維護,想起他面對孩子時那份笨拙的溫柔……這一切,或許并非全然是偽裝。
她走到他身側(cè),與他一同望向窗外無邊的黑暗,聲音柔和卻堅定:
“想不起來,便暫時不想。
至少此刻,你知道我們是’一家人’。
知道我是你的……”她頓了頓,那個稱呼在唇邊繞了一圈,終是帶著一絲真實的溫度說道:
“你的孩子的母親,蘇禾?!?/p>
她側(cè)過頭,目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
“這就夠了?!?/p>
單簡緩緩轉(zhuǎn)過頭,對上她的視線。
她的眼中沒有了最初的試探與算計,也沒有了城門口急智下的表演,只剩下一種沉靜的理解,和那抹讓他心頭微顫的……心疼。
堅冰,在這一刻,于無聲處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他凝視著她,許久,才極其緩慢地,再次點了點頭。
這一次,不再是簡單的應(yīng)答,更像是一種無言的承諾,對這段關(guān)系,對眼前這個女子。
“嗯?!彼麘?yīng)道,聲音依舊低沉,卻仿佛卸下了千鈞重擔(dān)。
夜色更深,客棧外偶爾傳來幾聲犬吠。
房間內(nèi),兩個孩子睡得香甜,而兩個各懷心事的大人,在這短暫的休憩里,因為一份坦誠和一份理解,終于讓這虛假的夫妻之名,有了觸及真實的可能。
前路依舊兇險,但至少在此刻,他們不再是孤身一人。
這一晚單簡睡的很踏實。
蘇禾反而睡不著了。
她看著躺在最外面為兩個孩子筑起最堅強防線的單簡,她對他的感覺變得越發(fā)復(fù)雜。
心疼,感激,愧疚,也有埋怨。
纏繞交雜,在她心里天人交戰(zhàn)。
“等這場危機過了,等你醒了,單簡……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什么她沒說。
但她心中清楚。
最后一次機會。
給他,也給自已!
……
單簡能打探到多少消息蘇禾還真不肯定。
但蘇禾自已頂著那么一張普通的臉,卻行事格外順遂。
“你會醫(yī)術(shù)?”
“以前在鄉(xiāng)下老家和家里長輩學(xué)過認草藥?!?/p>
劉大夫沒想到自已忙不過來的時候這婦人竟然主動幫忙抓藥。
而且她的手很穩(wěn),每一樣藥都認識,這可難得了。
“噢喲,這還真不簡單啊。
你可會醫(yī)術(shù)?”
蘇禾一副難為情的樣子:
“會些女人病!”
難怪了。
劉大夫點了點頭想到他們家如今的情況道:
“若你會女人病那你男人就不用出去做苦力了。
我這里還真能給你介紹些活兒。
不過就不知道你敢不敢去,畢竟那地方,若是你男人不同意的話……”
一聽蘇禾就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她靦腆一笑:
“等我夫君回來我問問,我們想要在京城立腳,也沒啥好怕的了?!?/p>
這意思劉大夫懂了,大概率是能去的。
果然等單簡回來后就告訴劉大夫,可以。
劉大夫說他去安排。
只是人一走,單簡不贊同地問道:
“那種地方,你要去的話,我陪你!”
蘇禾卻搖頭:
“不,孩子最重要,你得守著他們?!?/p>
“你也一樣重要!”單簡脫口而出。
蘇禾眼神微動,卻很快壓下那份動容。
“孩子不能沒人照顧。
有劉大夫在,你盡管放心。
再說,你別忘了,我這張臉普通得很。”
單簡眉頭緊鎖,沉吟半晌才道:
“我和孩子在外頭等你。”
這人失憶了怎么還這么固執(zhí)。
“罷了,行吧,就在外頭等我?!?/p>
劉大夫見到這一拖三的陣仗,也沒多驚訝,只笑呵呵地對單簡說:
“看不出你這莽漢還挺疼媳婦。
放心,只要你女人真能治臟病,那些人只會把她奉為上賓。
等著吧,半個時辰就出來。”
單簡便真像個老實巴交的鄉(xiāng)下漢子,帶著兩個孩子蹲在街角,一副地道的村人模樣。
蘇禾回頭看了一眼,心里好笑,卻也沒說什么,跟著劉大夫走了進去。
半個時辰后,兩人從青樓出來。
劉大夫一見那“父女”三人,便笑道:
“你小子真有福氣,你媳婦這門獨門手藝算是有著落了。
可別嫌棄她,她厲害著呢。
那些姑娘得了病,很多大夫都不愿沾手,女醫(yī)更是稀少,你媳婦現(xiàn)在可是香餑餑。”
意思是真治好了?
“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走吧。”
幾人回到藥鋪,劉大夫?qū)⒁粌摄y子交到蘇禾手中。
“這么多?”
單簡在碼頭做苦力,一天最多掙四十文,還包兩個雜糧饅頭,一天下來腰酸背痛。
他們才進去半個時辰,就賺了這么多?
“今天只試了一位姑娘。
如今你媳婦的名聲傳開了,我估計從明天起還能掙更多?!?/p>
劉大夫說道:
“我藥鋪旁邊還有個一進小院,你們一家人搬過去住吧,租金意思意思收點。
不過你媳婦以后看診,抓藥得在我鋪子里。”
這是自然,互惠互利。
就這樣,蘇禾正式有了營生,擔(dān)負起養(yǎng)家糊口的擔(dān)子。
第二日,青樓派了人親自請人了。
蘇禾知道“大買賣”來了,她想要打探到更多消息,青樓就是最好的出口。
拿好東西,收拾妥當(dāng)蘇禾直接帶著藥箱和單簡還有孩子去了青樓。
只是孩子和他等在后院,而她則進了主樓,剛上去,她就看到了一個熟悉是身影。
蘇明河?
“別亂看,那可是我們老板!”
所以,這里竟然是蘇明河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