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抬頭看了過去,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身穿一件湖藍(lán)色纏枝蓮紋的云錦對襟長衫,發(fā)間一支點翠銜珠步搖隨之輕晃,流蘇下墜著的珍珠散發(fā)出溫潤的光澤,與她耳垂上那對同樣小巧的珍珠耳珰相映生輝。
說話時唇角天然微微上揚,帶著幾分養(yǎng)尊處優(yōu)、不諳世事的恬淡與嬌貴。
這么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說出的那番話倒是附和她如今的模樣。
只不過。
話不可深思!
可憐婢女……
“那照蔣大姑娘的意思,和親就應(yīng)該讓公主一人出行,不帶婢女,不帶宮人,不帶士兵。
就連打仗也是如此。
將軍上場,兩軍對戰(zhàn)也不用讓士兵出擊,就兩方將軍單挑或者唇槍舌戰(zhàn)一回就能分出勝負(fù)?
朝中也可以不用這么多的官員,畢竟自已個兒把所有事兒都做完就行了。
最要緊的還是蔣大姑娘將來出嫁,可千萬別帶陪嫁丫鬟和嬤嬤,免得到了夫家被丈夫收房當(dāng)了小妾,人家本來還有機(jī)會放出去當(dāng)正頭娘子的,結(jié)果好好的非要當(dāng)奴才。
也是可憐呢!”
論陰陽怪氣,論耍嘴皮子能比得過蘇禾?
當(dāng)即那蔣麗華便被羞惱的臉紅脖子粗的。
想要辯解卻發(fā)現(xiàn)自已硬是不知道要怎么辯解才好,一時間急的眼睛都紅了。
蔣母自然心疼自已的女兒。
她也是有品階的誥命,而且她還是汝陽王的女兒身份尊貴。
她是看不上蘇禾這個和親公主的,只是身份擺著加上還要以國事為重,自然也就客氣了兩分。
蔣夫人拉了拉蔣麗華,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教訓(xùn):
“公主教訓(xùn)的是,你這丫頭被母親教育的太過天真無邪,哪里知道這些彎彎繞繞的。
你只看到丫頭們的可憐,卻看不到主子們?yōu)榇烁冻隽耸裁础?/p>
你看你爹,每日上衙下朝每十日方可休沐一日,可那一日也是忙的腳不沾地。
你呀,到底是被我保護(hù)的太好了。
以后去了將軍府上可不能再如此,畢竟將軍可比你爹還要忙呢?!?/p>
前頭的話教訓(xùn)的極狠,便是蘇禾也意外這位蔣夫人的“明理”,但最后一句話蘇禾聽懂了,無不告訴她,人家是單家未過門的妻子。
她這個留后娘子再厲害又有什么用?
四周婦人全都豎起了耳朵,好些還故意拿起茶杯掩飾唇角笑意。
那蔣麗華剛開始還很難受的低頭,聽著聽著也慢慢抬起頭不再紅眼眶了。
蘇禾就笑了。
還真是厲害的當(dāng)家主母呢。
不動聲色就能傷人于無形呢。
蘇禾一直保持微笑。
直到蔣夫人說完,所有人都等著看她變臉或者發(fā)火的時候。
蘇禾突然輕輕推動了輪椅。
小桃見狀立刻上前。
眾人一愣。
怎么?昭和公主這是惱羞成怒了?
就連那位蔣夫人都一臉緊張的拉著自已的女兒。
長公主更是一臉好奇的看著蘇禾。
蘇禾的動作很快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就連坐在上面的皇帝也好奇的看過來。
越來越近。
所有人的呼吸都為之一滯的時候。
突然,蘇禾清脆的聲音響徹大殿:
“單將軍!”
四周頓時鴉雀無聲。
就連絲竹管弦也全都停了下來。
在一旁的單簡聞聲看了過去。
四目相對,單簡眉頭微微蹙起。
但還是走了過去。
“殿下,不知道召喚微臣有何要事!”
蘇禾笑了笑,仰起頭,露出一抹純真的笑意,看著他:
“剛才聽蔣夫人提及,蔣大姑娘不日便要嫁入將軍府操持打點將軍府上下。
本宮這才知道,原來單將軍已經(jīng)和蔣家定親了啊?”
聞針可落。
這下就連單簡也有些不自在。
直到,一旁不嫌事兒大擺明看熱鬧的長公主道:
“陛下賜婚,昭和當(dāng)時還在失蹤,不知道也正常!”
蘇禾輕輕“哦”了一聲。
“原來如此!
陛下圣明!
臣女倒是覺得蔣姑娘活潑可愛,天真無邪,和單將軍還真是匹配呢。
真好??!
將軍……”
蘇禾的聲音越來越輕。
她先是低頭,然后又抬頭對上單簡那雙明亮的眸子,突然一笑聲音比剛才大了數(shù)倍不止:
“將軍……喜得良緣,余生必當(dāng)平安順?biāo)?!蘇禾恭喜將軍!”
那滴眼淚無聲無息的從眼角滑落。
只有那么一滴。
又快又晶瑩。
唯有他看的分明。
然后低頭,轉(zhuǎn)身吃力的撥動輪椅回到了座位。
小桃捂著嘴,眼睛紅紅,硬是沒讓自已的眼淚落下。
她也巧妙的沒有上前,主仆二人之間說不出的可憐和單薄。
別說,這一幕就連長公主都有些不忍,但更多的她卻看向了剛才被蘇禾將了一軍的單簡。
她還真是小看了蘇禾這個丫頭了。
瞧瞧單簡那樣子。
他若沒入心,鬼都不信。
她突然很慶幸,也幸好南塵沒娶她,就這段位?南塵怎么可能是她的對手。
不過……既然這么厲害,當(dāng)初怎么就被一個寄居的表姑娘欺的這么狠?
裝的?
如今瞧著,怕是這丫頭從頭到尾都是裝的!
厲害,當(dāng)真厲害。
而單簡的確心疼了。
那種根本就無法控制的心疼,隨著那滴眼淚落下差一點他就忍不住抗旨拒婚了。
但他更清楚。
假的!
小東西故意的!
她故意如此!
她要讓他心疼,讓他難堪,讓他下不了臺。
就好像之前蔣家母女讓她難堪一樣。
她這樣的性子哪里肯吃一點虧?
睚眥必報。
只是她倒是奇特,不找蔣家母女找他!
瞧,所有人都盯著他。
單簡只略一思索就抬手抱拳,對著蘇禾落寞的背影行了一禮。
他什么話都沒有說,卻仿佛勝過千言萬語。
而蘇禾仿佛身后長了眼睛一樣。
在單簡行禮的時候突然停住,直到禮成,她才繼續(xù)回到了座位上。
單簡再轉(zhuǎn)身離去。
他的步子很重,他走的很慢。
仿佛每一步都是力拔千鈞用盡畢生力氣!
而那微不可見的嘆息聲更是讓四周聽的一清二楚。
這兩人宛如被拆開的金玉良緣。
讓人唏噓非常。
蔣家母女頓時臉色一變,蔣夫人還好,可蔣大小姐已經(jīng)再次紅了眼眶。
宴會繼續(xù)。
蘇禾坐在一旁沉默的喝著“酒”。
她不發(fā)一言,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可不少。
而她這一舉動自然引起了烏蠻國人的注意。
立刻有人不滿了。
“昭和公主與單簡……你們難道不該避嫌嗎?”
話音一落。
單簡這把早就鋒芒畢露的刀鋒猛的出鞘:
“若不避嫌,還有你們?nèi)首邮裁词聝???/p>
嘶!
單簡這話是什么意思?
而蘇禾,端著茶盞的手一頓。
瞧,他又上鉤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