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裴景深回復得稍慢了些,似乎經過了一番考量。
【排練地點我來安排。保證絕對安靜,無人打擾。稍后發(fā)你地址。記住,獨自前來,勿帶助理。】
云晚看著“絕對安靜,無人打擾”和“獨自前來”這幾個字,心頭莫名跳了一下。
需要搞這么神秘?
她回了個【OK】的手勢表情。
很快,一個地址發(fā)到了她的手機上。
不是想象中的音樂學院琴房或專業(yè)錄音棚,而是一個位于城西文化創(chuàng)意園區(qū)的名字——“穹頂藝術空間”。
聽名字,倒是有幾分格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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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云晚按照導航,獨自開車來到了這個略顯僻靜的文創(chuàng)園。
“穹頂藝術空間”藏在一棟紅磚老廠房的頂層,需要乘坐一部需要刷卡的老式貨運電梯才能抵達。
電梯門緩緩打開,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云晚微微怔住。
與其說這是一個排練室,不如說是一個小型的私人音樂廳。
挑高近十米的穹頂,巨大的落地窗濾下柔和的自然光,墻壁是經過特殊處理的吸音材料,地上鋪著厚厚的深灰色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
空間中央,一架施坦威三角鋼琴泛著溫潤的光澤。
而鋼琴旁,一道身影已然佇立。
裴景深已經到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質地精良的黑色休閑西服,身姿挺拔如松。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臉上已經戴上了一張精致的威尼斯水晶面具。
面具遮住了他上半張臉,只露出線條清晰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
水晶在穹頂漫射的光線下,折射出細碎而冷冽的光芒,與他周身那種疏離、清冷的知識分子氣質奇異地融合在一起,竟真有一種超越凡俗的高貴感,像是從古典油畫中走出的神秘貴族,或是某個隱世的藝術鑒賞家。
云晚有一瞬間的晃神。
這畫面,確實很有沖擊力。
“裴教授?!彼呱锨埃Z氣帶著幾分真實的贊嘆,“您這……裝備很專業(yè)啊?!?/p>
裴景深聞聲轉頭,面具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他的聲音透過面具傳來,帶著一點微弱的回聲,更添幾分不真實感。
“這里是一個朋友閑置的私人視聽室,隔音和聲學效果比普通排練室好。”
“我平時也會來這里玩,這里比KTV好玩?!?/p>
那是,KTV哪能和這兒比?
裴景深接著道:“歌譜我已經熟悉過了。我們現在開始?”
云晚壓下心頭那點奇異的感覺,笑了笑:“好,開始。裴教授,請多指教?!?/p>
她走到鋼琴另一側,將包放下。
裴景深則徑直走到鋼琴前,修長的手指落在琴鍵上,試了幾個音。
音符清脆準確,在靜謐的空間里回蕩。
“我們先過一遍旋律,找一下調。”他說著,流暢的前奏便從他指尖流淌而出。
云晚收斂心神,專注地聽著。
不得不承認,裴景深的鋼琴彈得極好,力度和節(jié)奏都掌控得恰到好處。
云晚真是做夢也沒想到,刻板的裴教授竟然有這么一手!
真是厲害的人干什么都厲害??!
還讓不讓人活了!
前奏的最后一個音符,從裴景深的指尖輕輕落下,在穹頂空間里泛開細微的回響。
他微微側頭,水晶面具遮住了他的眼神,但云晚能感覺到那目光正透過面具的孔隙,沉靜地落在自己身上。
云晚立刻收斂心神,對他點了點頭。
裴景深轉回頭,面向正前方空曠的座位區(qū),仿佛那里坐滿了無形的觀眾。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
開口唱出了第一句:
“給你一張過去的CD,聽聽那時我們的愛情……”
云晚只覺得自己的呼吸猛地一滯。
這聲音……
這完全不是她預想中,那種學院派可能有的、過于規(guī)整甚至刻板的聲音!
也絕非裴景深平日里說話時那種清冷平緩、如同宣讀論文的語調。
這聲音是溫暖的。
像冬日午后,透過冰冷玻璃照射進來的一束陽光,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度,不灼人,卻足以驅散寒意。
它又帶著一種奇異的金屬質感,像是上好的大提琴最低音弦被輕輕撥動后產生的共鳴,醇厚、沉穩(wěn),充滿了敘述感。
更讓云晚心驚的是他處理歌詞的方式。
沒有刻意炫技,沒有濫用感情。
每一個字都咬得清晰而從容,氣息綿長穩(wěn)定得可怕,仿佛他體內裝著一個精密的永動機。
“有時會突然忘了,我還在愛著你……”
當唱到“愛著你”三個字時,他的聲音里注入了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捕捉的悵惘。
不是撕心裂肺的悲傷,而是一種經歷過歲月沉淀后,偶然回首發(fā)現物是人非的、淡淡的惘然。
這種克制而精準的情感表達,比任何聲嘶力竭都更具穿透力。
云晚徹底愣住了。
她預想過裴景深可能音準很好,技巧過硬,甚至可能因為合唱團的背景帶著點美聲的底子。
但她萬萬沒想到,他能把一首流行情歌詮釋出這種高級的敘事感。
這哪里是“能唱”?這簡直是頂級歌手的語感和樂感!
她甚至忘記了自己接下來要接唱的部分,完全被帶入了他用聲音營造的那個、帶著懷舊色彩的情緒空間里。
直到裴景深唱完了他那部分,音樂進入了短暫的過門,該她接唱的節(jié)點清晰無誤地到來……
云晚卻還沉浸在那份突如其來的震撼里,大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糟糕!
忘詞了!
第一個詞是什么來著?
平時倒背如流的歌詞,此刻像是被裴景深那驚艷的開場完全洗掉了一樣,腦子里一片嗡嗡作響。
裴景深顯然立刻察覺到了她的異常。
他彈琴的手指節(jié)奏未變,但戴著面具的頭卻微微偏向她這一側。
雖然沒有說話,但那無聲的詢問和提醒,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擊中了云晚。
她猛地回神!
臉頰不受控制地微微發(fā)燙。
幸好裴景深此刻是背對著她彈琴,看不到她這片刻的窘迫。
她幾乎是憑借著肌肉記憶和職業(yè)本能,在那個節(jié)骨眼上,有些倉促地開了口:
“再唱不出那樣的歌曲,聽到都會紅著臉躲避……”
聲音出去了,音準沒問題。
但云晚自己知道,這第一句,無論是氣息還是情緒,都因為剛才的走神而顯得有些浮,甚至帶上了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細微的慌亂。
和她平時那種從容空靈的唱腔相比,簡直像是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