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清晨的薄霧尚未散盡,程澈就像個游魂般飄到了酒店后院。
他一夜未眠,眼底布滿血絲,那個小小的塑料瓶像塊燒紅的烙鐵,揣在口袋里,燙得他坐立難安。
他必須去確認,必須親眼看到那只貓還活著,才能稍微喘口氣。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每一下都沉重地撞擊著肋骨。
他幾乎是屏著呼吸,在沾滿露水的草叢中急切搜尋。
找到了!
那只橘貓安然無恙,甚至比昨天看起來更愜意,正慵懶地伸展著身體,在石頭上打滾,露出柔軟的肚皮。
“沒事……它真的沒事……”
程澈喃喃自語,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帶來一陣虛脫般的無力感,他幾乎要腿軟地跪下去。
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感剛剛涌起,立刻就被更洶涌的罪惡感撲滅——他昨晚,竟然真的有一瞬間,想過要把那東西給云晚姐喝!
他怎么會產(chǎn)生這么卑鄙的念頭?
他顫抖地伸出手,想觸摸那只鮮活的生命,仿佛能借此獲得一絲救贖。
可指尖在即將碰到貓咪的前一刻,又像被針刺般猛地縮回。
“全國三強……季軍也是鍍金……”
惡魔的低語再次在腦海響起,帶著蠱惑的魔力。
是啊,只是拉肚子,不是毒藥,貓證明了……云晚姐最多難受一場,錯過比賽,而他能穩(wěn)穩(wěn)晉級……
這個誘惑像藤蔓,死死纏繞住他搖擺不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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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練室的燈光慘白刺眼,將程澈內(nèi)心的慌亂照得無處遁形。
他感覺自己像個被推上絞刑架的囚徒,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刀尖上。
《月亮還沒來》的前奏響起,本該是融入情感的等待,他的聲音卻干澀得像沙漠里的沙礫,飄忽不定,連最基本的音準都掌控不住。
腦子里全是那個小瓶子,和黑衣人詭異的笑聲,云晚信任的眼神交替閃現(xiàn),撕扯著他的神經(jīng)。
“程澈,第三小節(jié),進拍慢了?!?/p>
云晚停下伴奏,平靜地說。
“對、對不起云晚姐!”道歉脫口而出,帶著哭腔。
他恨透了自己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可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住了他的喉嚨,也捆住了他的心跳。
輪到《孤勇者》。
這首歌需要一股豁出去的狠勁,一股從絕望中迸發(fā)的力量。
可他現(xiàn)在滿心都是算計和怯懦,哪里還有半分“孤勇”?
副歌的高音需要強大的氣息支撐,他心神渙散,氣息短得像破了的風(fēng)箱,拼命一頂,聲音如同撕裂的帛錦,凄厲難聽。
“停一下?!?/p>
云晚再次叫停。
程澈僵在原地,大口喘著氣,汗水順著鬢角滑落,不是累的,是嚇的。
他能感覺到云晚走了過來,站在他面前。他甚至不敢抬頭,只能盯著她干凈的鞋尖,等待最終的裁決。
那沉默的幾秒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每一秒,都像是在凌遲他的勇氣。
“程澈,”云晚聲音里聽不出喜怒,“你告訴我,從早上到現(xiàn)在,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沒怎么??!”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狡辯,“可能就是有點沒睡好,狀態(tài)不對……”
云晚沒說話,只是看著他。那目光像一面鏡子,照出他所有的狼狽和不堪。
短暫的休息時間,對程澈來說像是酷刑。
云晚遞過來的水,他接過來,卻覺得有千斤重,根本不敢喝,仿佛自己才是那個可能被下藥的人。
然后,他聽到云晚清晰的聲音落下,“我不管你現(xiàn)在心里裝著什么事……我給你十分鐘,把它給我清空?!?/p>
程澈猛地抬頭,撞進云晚那雙冷靜得可怕的眼睛里。
那里面沒有責(zé)備,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和強大的掌控力。
她都知道?她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
“……只要你相信我,嚴格按照我的要求來,全力以赴,我保證,被淘汰的,絕對不會是我們這組的人!”
這句話像一道強光,瞬間刺破了他心中的陰霾,帶來一絲微弱的希望和巨大的震撼。
他幾乎要相信了,幾乎要脫口而出把一切和盤托出……
云晚的“但是”緊隨而至。
“如果你心里那點事,是跟我有關(guān)的……我勸你,最好現(xiàn)在馬上告訴我?!?/p>
云晚微微前傾的身體,帶來了山岳般的壓迫感。
“否則等我自己查出來,那后果,絕對比你想象中最嚴重的那個結(jié)果,還要嚴重百倍?!?/p>
“聽懂了嗎?”
“懂……懂了……”
程澈聽到自己喉嚨里擠出破碎的音節(jié),像垂死掙扎的哀鳴。
他渾身冰冷,如墜冰窟,牙齒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發(fā)出“咯咯”的輕響。
“好,那你現(xiàn)在,要不要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云晚那雙清凌凌的眼睛,淡淡地盯著程澈。
她沒催促,也沒發(fā)火,就這么靜靜地看著程澈。
看著他的冷汗順著額角滑下來,看著他的嘴唇失去血色,看著他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
時間一秒一秒地往前爬,每一秒對程澈來說都是凌遲。
終于,他腿一軟,差點跪下去,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頭發(fā),發(fā)出壓抑的、帶著哭腔的低吼:
“我說!云晚姐……我說!”
他崩潰了。
他語無倫次地把昨晚如何被黑衣人威脅利誘,如何鬼迷心竅接過那瓶水,甚至如何偷偷用流浪貓做測試的事情,倒豆子般全都說了出來。
說到最后,他已是涕淚橫流,不敢抬頭看云晚一眼。
“云晚姐……我不是人!我混蛋!你對我這么好,我竟然……我竟然有一瞬間真的動搖了……你罵我吧!你打我都行!”
云晚聽完,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她沒理會程澈的痛哭流涕,只是朝他伸出手,語氣平靜得可怕:
“水呢?”
程澈慌慌張張地從褲子口袋里掏出那個被他攥得溫?zé)?、甚至有些變形的塑料瓶,像遞燙手山芋一樣,顫抖著放到云晚掌心。
云晚捏著那瓶看似無害的“水”,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兩秒。
然后,她轉(zhuǎn)身走到門口,拉開門,對一直守在外面的林嵐低聲交代。
“嵐姐,找個絕對信得過的朋友,用最快的速度,化驗清楚這里面到底是什么東西?!?/p>
她把瓶子遞過去,眼神銳利。
“記住,不管化驗出來是什么結(jié)果,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再有第三個人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