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傘靠在門邊，輕輕搖頭。

“我不攔他們?！?/p>

“路是他們自己選的?！?/p>

“干革命，就得知道個人和國家拴在一條繩上?！?/p>

“自己的命，得自己去掙?！?/p>

接著是接風(fēng)宴。

幾張小桌拼在院子里，煤油燈晃著人影。

有人談辦廠救國。

有人講辦學(xué)啟民智。

還有人拍桌子，說該動手就動手。

李先生一直沒出聲，末了才端起茶杯。

“都對?！?/p>

“但最要緊的，是改思想。”

“人心不醒，再多主意，也是沙上搭樓。”

他盯著燈影。

“辦雜志，傳新理，一條一條試，一條一條篩?！?/p>

“得找一條真能救華夏的路?！?/p>

話完，風(fēng)穿院過，樹葉響了一陣。

兩集播完，收視穩(wěn)在3。

攝影棚里有人跳起來。

有人眼眶紅了。

有人默默把酒倒進杯里，舉向電視屏幕。

不管后面怎樣。

這一仗，他們打出去了。

同一時刻。

周軒窩在沙發(fā)里，遙控器還攥在手里，眼睛卻盯著黑下去的屏幕。

他剛看完《站起來了》，胸口發(fā)悶。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頭緩緩燃起。

真好看。

他低著頭，嘴角動了動。

原以為主旋律全是口號和臉譜，可這部劇不一樣。

它不繞開痛，不遮丑，也不把人供上神壇。

每個角色都在掙扎，在動搖，在往前挪一步又退半步。

故事一層壓一層。

李先生那喚醒民眾，不是喊出來的。

是他在街頭喊啞了嗓子。

是蹲在工人堆里，一根煙接一根煙地聊。

是冒著雨，往門縫塞傳單。

一點點堆出來的。

那些他曾經(jīng)反感的宣傳橋段，現(xiàn)在反而最戳他。

因為背后是真的有人這么活過，這么死過。

好片子能把價值觀講成故事。

也能讓主旋律變得像呼吸一樣自然。

觀眾看進去了，就不覺得是在被灌輸。

只要節(jié)奏緊，場面真，演得像，人就愿意跟著走。

歸根結(jié)底，觀眾只認一個字。

真。

這年頭，誰都能刷短視頻打發(fā)時間。

可真正能讓人坐下來，不換臺，一口氣看完兩集的。

一定是那個瞬間，撞到了心里。

口碑這東西，一旦動了，就像潮水，推著人往前走。

周軒擰著濕毛巾，聽見門口一聲低喚。

“哎，軒子。”

周偉杰探進半個身子，手指摳著袖口，話沒說完就咽了回去。

周軒回頭。

“有事？”

他挪進來，坐在床沿，膝蓋壓得床板沉了半寸。

“那個面試。”

“去了，才知道自己差得遠。”

他低頭盯著簡歷。

普通學(xué)校，空白履歷，連個像樣的活動都沒寫上。

“嗐，換一家就是了。”

周軒擦著頭發(fā)，隨口接了句。

可周偉杰突然抬頭。

“可他們讓我過了?！?/p>

周軒手一停，毛巾砸在臉盆邊。

隨即，笑出聲。

“臥槽！真成了？你總算邁出去了！”

他當(dāng)然知道這家伙的夢想。

就為了有一天能站上真正的舞臺。

可周偉杰沒笑。

他嘴唇動了動，沒發(fā)出聲。

“看你那臉色，我還以為沒成?！?/p>

周軒轉(zhuǎn)身去倒水。

腳步剛動，背后傳來一句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話。

“其實，沒成?！?/p>

他頓住。

回頭時，語氣冷了。

“什么？”

周偉杰抬眼，眼里有羞愧，也有憋了很久的委屈。

“我跟你說實話。”

“他們讓我通過，條件是勸你上節(jié)目。”

周軒愣住。

“關(guān)我屁事？”

周偉杰嗓子發(fā)干。

“《演員》要請你。”

“他們想讓你唱《天地龍鱗》，炒熱度?！?/p>

“星輝那邊沒松口，李天啟難搞……”

“鐘部長讓我去勸你。只要你點頭，我就進鳳凰臺，崗位隨便挑。”

周軒站在原地，手指還捏著杯沿。

他沒說話。

周偉杰喉結(jié)動了動。

“我走的時候，他們就在走廊抽煙，話全讓我聽見了?！?/p>

“那會我才明白，這場面試，根本就是拿我當(dāng)鑰匙?！?/p>

周軒冷笑。

“所以，我就是個順路被撬的門？”

周偉杰突然撲到他面前，雙膝砸地。

手撐地，頭低下去。

“求你！”

“軒子，兄弟，我熬了這么久，就為進那一道門。”

“我不怕輸，可我不想連機會都被當(dāng)成籌碼……”

眼眶紅得發(fā)燙。

周軒看著他。

看了很久。

“滾，叫爹也沒用，當(dāng)我是經(jīng)紀(jì)公司??？”

話音落，周偉杰沒動。

他緩緩直起身，吸了口氣，膝蓋在水泥地上劃出一聲悶響。

然后，重重磕了下去。

“爸?！?/p>

周軒站著，像被釘住了。

良久。

他低聲罵了句。

“你節(jié)操呢？”

可最后，面對周偉杰近乎哀求的眼神。

還有那一堆條約，以后吃飯他請，衛(wèi)生他包，生日必須送大禮。

周軒還是松了口。

答應(yīng)去跟張?zhí)祉嵳務(wù)劇?/p>

至于公司那邊，他拍胸脯保證，沒問題。

第二天。

星輝娛樂董事長辦公室。

陽光從落地窗斜照進來，落在李天啟臉上。

他靠在沙發(fā)里，手指一彈，煙灰落進瓷缸，煙霧浮在眉梢，沒散。

“讓他參加，怎么不參加？”

抬眼，目光一沉。

“告訴周軒，別急著點頭?！?/p>

“讓鳳凰臺再加條件，尤其是收視分成和嘉賓待遇，一條條寫進合同?！?/p>

“要讓他們覺得，是我們賞他們熱度，不是反過來?！?/p>

他嘴角微動，有點冷，也有點玩味。

“再讓他們，求我們一次。”

……

鳳凰臺正在推一檔新綜藝。

即，《演員》。

節(jié)目不搞花哨舞美，也沒有喧鬧觀眾。

鏡頭直直對準(zhǔn)演員。

一場場真刀真槍的表演。

由導(dǎo)演，老戲骨，編劇組成評審團現(xiàn)場點評。

不是模仿，是創(chuàng)作。

劇本有原創(chuàng)戰(zhàn)劇，也有經(jīng)典片段。

每人十分鐘的短劇。

電視和網(wǎng)絡(luò)同步播，如同場公開的表演課。

每輪表演結(jié)束，觀眾投票加評委打分，直接淘汰。

情緒差一點，節(jié)奏慢半拍，都可能出局。

第一期嘉賓分量很重。

導(dǎo)演周甘基，男演員吳大偉，女演員趙麗麗。

選手的劇本，是一段原創(chuàng)抗戰(zhàn)故事。

小鎮(zhèn)。

戰(zhàn)火燒到了這里。

鬼子開著裝甲車進城，槍口對準(zhǔn)百姓，圍住了一支流浪昆劇團。

命令他們當(dāng)晚登臺演出。

屠城。

戲臺成了死地。

夜，一片死寂。

只有戲院亮著燈。

鬼子坐在前排，喝酒吃肉，嘴里哼著軍歌。

刺刀橫在膝上。

刀光映在后臺的鏡子上，照出一張張涂滿油彩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