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掃過一圈,最后精準(zhǔn)地落在了蘇煥身上,那眼神里的擔(dān)憂和疼惜,濃得幾乎要溢出來。
周媚一見到霍峻,臉上的刻薄瞬間收斂,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她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拉了拉身旁的王秀蓮。
“那什么……我單位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煥煥,你好好養(yǎng)傷。”
王秀蓮也趕忙找借口:“對對對,我、我家里還燉著湯呢!煥煥,我們改天再來看你!”
兩人說完,幾乎是落荒而逃。
蘇煥看著她們的背影,心中了然。這兩人,怕的從來都不是她這個資本家大小姐,而是霍峻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煞氣。
趙淑珍心疼地瞪了兒子一眼,接過飯盒:“你也是,來就來,還帶這么多飯。我和晴晴隨便吃點就行了。”
霍峻沒說話,徑直走到床邊坐下,打開其中一個飯盒,里面是燉得軟爛的排骨和小米粥。他舀起一勺粥,用嘴唇試了試溫度,才遞到蘇煥嘴邊。
整個動作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已經(jīng)做過千百遍。
趙淑珍和霍晴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欣慰,默默地端著飯盒到一旁吃飯,把空間留給了小兩口。
蘇煥有些不自在,但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還是順從地張開了嘴。
溫?zé)岬男∶字嗷牒韲?,暖意瞬間驅(qū)散了身體的不適。
她吃了幾口,終究還是沒忍住,壓低了聲音問:“劫獄的那群人……怎么樣了?”
這才是她最關(guān)心的。
昨天在那個廢棄院子里,她之所以冒著被割喉的風(fēng)險,也要大聲喊出“劫獄”兩個字,就是為了提醒霍峻。
她賭他足夠聰明,能聽懂她的弦外之音。
可沒想到,霍峻聽到那句話時,臉上沒有半分驚訝,可見他早已洞悉一切。
霍峻喂飯的動作一頓未停,又從碗里挖出一塊幾乎脫骨的排骨肉,仔細(xì)地剔掉上面可能存在的碎骨,吹涼了才送到她嘴邊。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像是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跟昨天小巷子里的那幫人,一樣的下場?!?/p>
蘇煥的心重重地落了地,她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你早就知道他們的計劃了,對不對?”
霍峻這次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地又喂了她一口粥,才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嗯”了一聲。
“自從抓到那個聯(lián)絡(luò)員,弄清楚他的身份,我就在等他們自己跳出來。收網(wǎng)的計劃,幾天前就已經(jīng)部署好了。”
他頓了頓,語氣里終于有了一絲波瀾,“只是我沒想到,他們會膽大到在公 安局門口綁架你?!?/p>
這話里有后怕,也有慶幸。
蘇煥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地撞了一下,她抬起頭,迎上他深邃的目光,一個大膽的猜測在她腦海中成型。
“那……昨天我們結(jié)婚的消息,也是你放出去的?”
用結(jié)婚這種大事做誘餌,引蛇出洞,這確實像是他會做出來的事。
“不是我?!?/p>
霍峻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快,他眉頭微蹙,眼神里閃過一絲疑惑,隨即立刻否認(rèn),“我昨天一整天都在準(zhǔn)備婚宴,哪有閑心去傳這些東西。”
不是他?
蘇煥愣住了。
“如果不是你放出的消息……那就說明,你的軍隊里面,有內(nèi)奸?!?/p>
蘇煥話音剛落,病房內(nèi)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霍峻喂食的動作沒有停,只是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幾分訝異。
他將一勺小米粥穩(wěn)穩(wěn)地送到她唇邊,聲音低沉而平靜,聽不出情緒。
“你怎么知道的?”
得,又被他看穿了。
蘇煥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將粥咽下,才慢悠悠地開口:“我猜的?!?/p>
霍峻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勾了勾,那弧度帶著一絲揶揄,像是看穿了她所有的小心思。“毫無依據(jù)支撐的盲猜?”
“誰說沒依據(jù)?”
蘇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了毛,她抬起下巴,清亮的眸子直視著他,邏輯清晰得像是在做戰(zhàn)情分析。
“昨天我們結(jié)婚,消息封鎖得那么死,連我這個新娘子都是當(dāng)天早上才知道。你把我都瞞得滴水不漏,那群亡命之徒憑什么能知道得這么快,還精準(zhǔn)地在公 安局門口堵我?”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敲在鼓點上,擲地有聲。
“除非,昨天參加婚宴的賓客里,有他們的人?;蛘哒f,有能給他們通風(fēng)報信的人!”
霍峻眼底的笑意終于不再掩飾,那是一種純粹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贊許和欣賞。
“還有呢?”
沒有了。
蘇煥想了想,又補充幾句:“他們只提到了婚事,沒有提及日常生活,很有可能那個通風(fēng)報信的剛到崗,或者對我們的關(guān)系不太熟悉。如果你想要把人揪出來,可以從這方面入手考慮。”
“嗯,你分析的一點不錯?!?/p>
他用空出來的手,極其自然地替她擦了擦嘴角,指腹溫?zé)岬挠|感讓蘇煥心頭一跳。
“這次能這么順利地收網(wǎng),你也貢獻(xiàn)了不少力量。所以——”
他用勺子尖兒點了點碗里那塊燉得最爛的排骨,“多吃點,補補身子?!?/p>
他將那塊幾乎脫骨的軟肉喂到她嘴里,入口即化,肉香四溢。
可蘇煥此刻卻食不知味,她含著排骨,一雙秀眉緊緊蹙起,壓低聲音,語氣里滿是化不開的擔(dān)憂:“都知道身邊有內(nèi)奸了,你還能坐得?。俊?/p>
這簡直是與虎謀皮!
霍峻的反應(yīng)卻讓她大失所望,他只是無奈地輕嘆一聲,眼神里沒有半分焦灼,反而像是在安撫一個焦躁的孩子。
“坐不住又能怎么樣?”
他慢條斯理地又舀了一勺粥,吹了吹,“一時半會兒又揪不出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劃算?!?/p>
他頓了頓,漆黑的眸子看向窗外,語氣平淡得近 乎冷酷。
“還不如,讓他再自由生長幾天。”
“到底是幾天?”
三天?五天?還是一個月?
蘇煥的音量不自覺地拔高,隨即又猛地壓了下去。
他就這么把一顆不知何時會引爆的定時炸彈放在自己身邊,放在整個軍隊里,他就不怕嗎?
不怕這顆炸彈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把他炸得粉身碎骨嗎?!
蘇煥看著他那張沉靜如水的側(cè)臉,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眼前的霍峻,比她想象中……要冷靜沉穩(wěn)得多。
看她嘴里的排骨吃完,霍峻又挑了塊胡蘿卜喂到蘇煥嘴邊。
蘇煥張嘴就要吃,看清楚食物后,立馬閉嘴,戰(zhàn)術(shù)性后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