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像是打開了護士的話匣子，她立刻大倒苦水，聲音都壓低了幾分，湊近了些。
“蘇同志，你是有所不知??！”
護士一臉的為難，“這老太太自從住進來之后，就沒一個人來看過她。后來我們四處打聽，才知道她就一個兒子，還在牢里面關著呢！”
她撇了撇嘴，臉上滿是鄙夷。
“家屬是指望不上了。而且你再看她交住院費那個摳摳搜搜的勁兒，每次都得催了又催才拿出來幾張毛票。要讓她轉去那費用更高的精神病院？”
護士冷笑一聲，語氣里滿是篤定。
“她那么嗜錢如命，你讓她轉院，那不跟要了她的命一樣？她死都不會去的！”
她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嗜錢如命？”
“那正好，說明她腦子清醒得很，至少在錢這方面，比誰都精明?！?/p>
這話一出，原本還在倒苦水的護士和一旁沉默的醫(yī)生都愣住了，沒明白她這話里的意思。
地上的賀招娣咳嗽的動作也猛地一滯，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的心臟。
蘇煥沒理會旁人的驚詫，目光悠悠然地落回到賀招娣身上，不緊不慢地開口：“既然精神方面沒有相關的疾病，神智也清楚，那上次在公 安局門口污蔑我的事情，也該盡快去處理一下了?！?/p>
那輕飄飄的語氣，卻像一塊巨石砸進賀招娣的心湖，激起驚天駭浪！
她幾乎是彈跳著從地上撐起半個身子，哪還有剛才半死不活的虛弱樣，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瞪著蘇煥，尖著嗓子叫道：“處理什么？！”
“當然是去撤案啊?！?/p>
蘇煥的表情無辜又坦然，仿佛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她微微俯身，視線與賀招娣持平，那雙漂亮的杏眼里滿是“關切”：“賀大媽，你上次因為情緒激動當場昏倒，這事兒才被擱置了。如今我看你氣色紅潤，中氣十足，罵起人來嗓門比誰都亮，顯然是好利索了?！?/p>
她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既然好了，就不能總在衛(wèi)生院里耗著，占著國家的醫(yī)療資源。走吧，跟我去一趟公 安局，把你那些不實指控當著公安同志的面，親口撤銷了?！?/p>
“公 安局”三個字，像三道催命符，讓賀招娣的臉瞬間血色盡失！
去公 安局撤案？
那不就等于當眾承認自己之前是在胡攪蠻纏、血口噴人嗎！
她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再說，這要是被記了檔，以后還怎么在這一片立足！
恐懼瞬間淹沒了理智。
賀招娣的眼珠子瘋狂轉動，下一秒，她像是被什么東西附了體，猛地朝地上一躺，四肢開始毫無章法地抽搐起來，嘴里發(fā)出“嗬嗬”的怪叫，口水順著嘴角就流了下來。
“瘋了！我瘋了！別過來！”
她一邊蹬腿，一邊用含混不清的聲音大喊：“有鬼！好多鬼在抓我！我不去……我哪兒也不去！我是個瘋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這番表演，比剛才對著醫(yī)生護士時要賣力百倍，簡直是將“瘋癲”二字刻在了臉上。
小護士和醫(yī)生都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嚇得后退了一步，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然而，蘇煥卻像是終于等到了這一刻。
她非但沒有被嚇到，反而眼睛一亮，臉上瞬間切換成一副焦急萬分的模樣，猛地轉身看向醫(yī)生，聲音又急又快：
“醫(yī)生！快看！就是這個狀態(tài)！”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直直地指向在地上打滾撒潑的賀招娣，語氣里充滿了“擔憂”與“急切”。
“你們看她這個樣子，這病得多嚴重??！這絕對是典型的精神失常表現(xiàn)！剛才還好好的，現(xiàn)在說發(fā)作就發(fā)作了！”
她往前一步，語速快得像連珠炮，根本不給醫(yī)生護士任何思考的余地。
“你們剛才還說她摳門，不愿意轉院？這怎么行！這已經(jīng)不是她愿不愿意的問題了！她現(xiàn)在根本沒有自控能力，萬一傷到自己，或者傷到醫(yī)院里的其他病人怎么辦？”
蘇煥的表情嚴肅至極，聲色俱厲地質問道：“這個責任，你們衛(wèi)生院擔得起嗎？！”
最后一句反問，像一記重錘，狠狠敲在了醫(yī)生的心上。
他臉色一白，額頭上瞬間冒出了冷汗。
沒錯，病人在他們這兒出了事，他們絕對脫不了干系！
蘇煥見火候已到，立刻拍板定論，用一種毋庸置疑的領導口吻下達指令：
“別愣著了！快！趕緊聯(lián)系精神疾病相關的?？漆t(yī)院，就說城南衛(wèi)生院有位病人情況緊急，需要立刻轉院治療！馬上安排車！再耽擱下去，出了人命誰負責？！”
“是、是！我這就去打電話！”
醫(yī)生被她這番話徹底鎮(zhèn)住，再不敢有半分遲疑，連連點頭，轉身就朝辦公室跑去。
兩個小護士也回過神來，連忙上前，試圖控制住還在地上“發(fā)瘋”的賀招娣。
而躺在地上的賀招娣，在聽到“聯(lián)系精神病院”、“立刻轉院”這些字眼時，瘋狂的叫嚷聲戛然而止。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中計了！
這個小賤人，竟然在這里給她挖了這么大一個坑！
她用自己裝瘋賣傻的表演，親手將自己送進了真正的瘋人院！
城南衛(wèi)生院的辦事效率，在蘇煥的“催促”下，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不過十分鐘，一陣急促的剎車聲便由遠及近，刺耳地劃破了午后的寧靜。
衛(wèi)生院那位醫(yī)生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了回來，身后跟著兩個穿著白大褂、神情肅穆的中年男人，臂章上“市精神衛(wèi)生中心”幾個字，看得人心頭發(fā)顫。
“就是她！兩位專家，病人就是她！”
衛(wèi)生院醫(yī)生指著地上的賀招娣，像是甩掉一個燙手山芋般急切。
賀招娣一看到那兩個男人冷漠如刀的眼神，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她連滾帶爬地想站起來，嘴里語無倫次地辯解：“不是我！我沒?。∥液玫煤?！我就是跟他們開個玩笑！”
然而，她此刻驚恐萬狀、頭發(fā)凌亂、衣衫不整的模樣，比剛才任何刻意的表演都更像一個精神失常的病人。
其中一個戴眼鏡的專家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淡淡掃了她一眼，便轉向衛(wèi)生院醫(yī)生，語氣不容置喙：“病人情緒極不穩(wěn)定，有明顯的被害妄想癥狀，符合強制入院標準。辦手續(xù)吧?！?/p>
言簡意賅，沒有半分多余的問詢。
當場“招生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