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峻的瞳孔縮了縮。
只聽蘇煥繼續(xù)說道,語速不快,卻字字清晰,仿佛在部署一場戰(zhàn)役。
“夏初,你現(xiàn)在就去放個消息出去。”
“是,夫人?!毕某趿⒖躺锨耙徊剑眢w繃得筆直。
“就說,消防隊在火場發(fā)現(xiàn)了一樣‘極其重要’的物證,因為太過貴重,已經被軍區(qū)的人連夜接手,送去特殊部門做痕跡鑒定了。很快,就能鎖定縱火犯的身份?!?/p>
夏初的眼睛瞬間亮了。
這是要……打草驚蛇!
不,比打草驚蛇更狠。
這是在告訴蛇,我們已經知道你在哪個草叢里了,你跑不掉了。
蘇煥的目光轉向霍峻,眼神里帶著一絲玩笑:“霍司令,這個‘軍區(qū)接手’的戲,你得幫我演足了,對嗎?”
霍峻深深地看著她,心中的震撼無以復加。
他以為她只是憑著一股狠勁要報仇,卻沒想到,她已經有了一套完整的、逼迫獵物自投羅網的計劃。
她冷靜、聰明。
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鐘,霍峻緩緩松開了手。
他沒有再勸阻,只是用一種全新的、探究的目光審視著自己的妻子。
然后,他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夏初?!?/p>
“到!”
“從現(xiàn)在起,動用我的一切資源,全力配合夫人?!?/p>
他看向蘇煥,一字一頓地補充道:“記住,是——一切?!?/p>
夜色濃稠,仿佛化不開的墨。
霍峻那句擲地有聲的“一切”,像一顆定心丸,讓周圍緊繃的空氣都為之一松。
夏初的脊背挺得更直了,她對著蘇煥和霍峻,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聲音鏗鏘有力:“保證完成任務!夫人,司令,我即刻去辦!”
說完,她沒有絲毫拖泥帶水,轉身就消失在夜色里,行動力快得驚人。
樓道口的路燈下,只剩下蘇煥和霍峻兩人。
風吹過,卷起蘇煥耳邊的一縷碎發(fā)。
剛才那個運籌帷幄、冷靜到近 乎殘忍的蘇煥,在夏初離開后,緊繃的肩膀似乎塌下來一絲。
她抬手,用指尖輕輕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臉上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疲憊。
霍峻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軀很自然地為她擋住了夜里的寒風,然后伸出那雙布滿薄繭的大手,極其輕柔地替她將那縷碎發(fā)掖到耳后。
他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珍視。
“上樓吧?!彼穆曇舯葎偛诺统亮嗽S多,帶著一絲溫熱的暖意,“外面冷,你懷著身子,不能著涼?!?/p>
蘇煥“嗯”了一聲,沒有拒絕。
霍峻順勢牽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冰涼,他便用自己的掌心將她的小手整個包裹起來,源源不斷地傳遞著溫度。
打開房門,溫暖的空氣撲面而來。
霍峻沒有開大燈,只開了門廳一盞昏黃的壁燈,柔和的光線瞬間驅散了外面的冷硬。
他先是彎腰從鞋柜里拿出蘇煥的軟底拖鞋,蹲下身,親自為她換上。
蘇煥低頭,看著這個在外面說一不二的軍區(qū)司令,此刻正單膝跪在自己面前,神情專注地為她系上鞋帶,仿佛在做什么極其重要的事情。
她的心,驀地一軟。
“霍峻?!彼p聲開口。
“嗯?”他抬起頭,仰視著她,昏黃的燈光在他深邃的眼窩里投下一片溫柔的陰影。
“你不好奇嗎?”蘇煥看著他的眼睛,“不好奇我為什么非要自己動手?交給你,明明更快,也更省事?!?/p>
霍峻站起身,順手脫下身上那件軍大衣,掛在衣架上。
屋里的暖氣很足,他只穿著一件薄薄的軍襯,勾勒出寬闊的肩膀和結實的窄腰。
他沒急著回答,而是轉身去廚房倒了杯溫水,試了試溫度,才遞到她唇邊。
“先喝點水,潤潤嗓子。剛才在火場吸了不少煙?!?/p>
蘇煥看著他,剛才一身的尖銳和冷硬,仿佛被這杯水的溫度融化了一角。她沒接,而是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
溫熱的水滑過喉嚨,確實舒服了不少。
“因為那是‘你的’仇?!?/p>
霍峻這才開口,語氣平淡,卻又理所當然,“不是我的。我替你報了,固然解恨,但你心里的那口惡氣,出不干凈?!?/p>
蘇煥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他懂她。
這個男人,竟然比她自己更懂她心底那份偏執(zhí)的、不為人道的恨意。
霍峻放下水杯,拉著她走到沙發(fā)邊坐下,然后又從臥室抱來一張薄毯,蓋在她的腿上。
他做完這一切,才在她身邊坐下,高大的身軀微微側著,目光專注地落在她臉上。
“煥煥,我以前說過,我會護著你。但護著你,不代表要把你圈起來,替你擋掉所有風雨?!?/p>
他的大手覆上她放在膝蓋上的手,輕輕握住。
“而是給你一把傘,讓你自己去闖。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p>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無比認真,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需要你做溫室里的小花,我要你做你想做的蘇煥。你的身后,有我,有整個軍區(qū)。你往前沖,我就是你最硬的盾,最利的刀?!?/p>
蘇煥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酸酸的,脹脹的。
她重生而來,步步為營,算計人心,手上早已沾滿了看不見的血污。她以為自己會一直這么孤獨地走下去。
可這個男人,卻用最直接、最笨拙,也最真誠的方式,告訴她——
你不是一個人。
她的眼眶有些發(fā)熱,連忙別過頭,吸了吸鼻子。
“知道了,啰嗦?!?/p>
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沙啞和鼻音。
霍峻看著她泛紅的耳尖,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揚起。他沒有戳穿她,只是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計劃很好,但還差一步?!被艟鋈徽f。
“嗯?”蘇煥轉回頭,眼里的濕意已經被她強行壓了下去,又恢復了那份清明。
“陳富強那種爛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來。”霍峻的眼神沉了下來,“你放出消息,肖珊那邊肯定會坐不住,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滅口?!?/p>
蘇煥的瞳孔微微一縮:“你的意思是……”
“光打草驚蛇還不夠?!?/p>
霍峻的嘴角勾起一抹與蘇煥如出一轍的、屬于獵手的弧度,“我們得把這條蛇,從草叢里引出來,再給他搭個臺子,讓他舒舒服服地把戲唱完。”
他湊近蘇煥,壓低了聲音,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
“我們不僅要讓陳富強覺得跑不掉,還要給他一個‘唯一’的生路,讓他心甘情愿地……來找我們‘自首’。”
蘇煥的眼睛瞬間亮了。
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身上有軍人的鐵血與正直,卻同樣有著面對敵人時,雷霆萬鈞的手段和深沉如海的謀略。
他們是天生的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