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蘇煥的目光死死鎖定著那個剛剛下達完命令、正準備轉身離開的高大背影。
難道真的是他？
一股巨大的酸澀和委屈涌上心頭，蘇煥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她張了張嘴，幾乎是憑著本能，用盡全身力氣，卻又怕驚動旁人，只化作一聲壓抑的、帶著哭腔的輕喚：
“霍峻……”
已經走出幾步遠的霍峻，腳步猛地一頓。
他好像聽到了煥煥在叫他的名字。
那聲音又輕又軟，像羽毛一樣，輕輕搔刮著他的耳膜，讓他心頭一顫。
他下意識地回過頭，望向那排在黑暗中靜默的、如鋼鐵巨獸般的列車。車窗一扇扇地緊閉著，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見。
是幻覺嗎？
霍峻自嘲地勾了下唇角。
肯定是太想那個小沒良心的女人了。
她現(xiàn)在應該在海市的家里，舒舒服服地睡著大覺，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
“司令？”
劉青山見霍峻停下腳步，神色有異，忍不住湊上前問了一句，“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霍峻收回視線，臉上又恢復了那副雷打不動的冷硬表情。
“沒事。”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下頜線繃得更緊了，“執(zhí)行命令?！?/p>
“是！”
劉青山不敢再多問，領命快步離開。
霍峻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節(jié)車廂，才轉身，重新匯入那片搶修的洪流之中。
車窗后，蘇煥看著那個似像非像的背影決絕地離去，眼里的光一點點黯淡了下去。
蘇煥默默地關上窗，重新躺回了床上。
---
一夜無話。
第二天，天光大亮，雨勢漸歇，但鐵軌依然沒有疏通完畢。
車上的食物徹底告罄。
趙淑珍一早就去餐車排隊，連著去了兩趟，都空著手回來了，一張臉拉得老長。
“沒了，什么都沒了！連開水都限量供應了！”
她氣得直拍大腿，隨即又滿臉愁容地看著蘇煥，“煥煥，這可怎么辦？你餓不餓？孩子可不能餓著！”
蘇煥被她急得團團轉的樣子逗笑了，拉著她的手安撫道：“媽，您別急，我不餓。實在不行，咱們跟旁邊臥鋪的人買點兒?！?/p>
趙淑珍一愣，隨即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這怎么可能！現(xiàn)在這情況，吃的比金子都精貴，誰自己還不夠吃呢，還能賣給別人？”
這話說得實在，車廂里的人，誰不是把自己的干糧捂得嚴嚴實實的。
蘇煥卻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媽，話不是這么說。說不定就有人愿意賣呢？咱們去問問，又不損失什么。要是真買到了，不就把肚子填飽了嗎？”
趙淑珍將信將疑地看著她：“這……能行嗎？”
“試試嘛?！碧K煥推了推她，“您就去隔壁車廂問問，我在這兒等您?！?/p>
看著兒媳婦篤定的眼神，趙淑珍遲疑了片刻，還是站起了身。
罷了，為了孫子，就是豁出這張老臉去求，也得試試。
“行，媽這就去！”
看著趙淑珍的身影消失在車廂連接處，蘇煥臉上的笑容立刻收斂了起來。
她飛快地掃了一眼四周，確認沒人注意這邊，然后意念一動。
下一秒，原本空空如也的小桌板上，奇跡般地出現(xiàn)了一堆食物。
兩個用油紙包著的、還冒著熱氣的肉包子，一個軍用飯盒，打開來是碼得整整齊齊的紅燒肉，旁邊還有一個保溫杯，里面是她早就備好的雞湯。
這是她被下放之前以防萬一，在空間里囤積的。
沒想到，居然還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還好空間里的時間都是靜止的，這些美食放進去的時候還冒著熱氣，過了這么久被拿出來，依然冒著熱氣。
跟剛做出來的一模一樣。
她將食物一一擺好，然后好整以暇地靠在床頭，靜靜地等婆婆回來吃。
趙淑珍拖著兩條灌了鉛似的腿，從車廂連接處挪了回來。
她每走一步，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當眾甩了幾個耳光。
她怎么跟兒媳婦交代？
她這個當婆婆的，連口吃的都弄不來，真是沒用到家了。
趙淑珍垂著頭，走到臥鋪邊，聲音又干又澀，帶著一股子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愧疚：“煥煥，媽沒用……問遍了，人家都說……”
話說到一半，她猛地頓住了。
一股濃郁到幾乎化為實質的肉香，霸道地鉆進了她的鼻腔。
這香味……
趙淑珍僵硬地抬起頭，下一秒，眼睛倏地瞪得像銅鈴。
只見那張小小的折疊桌板上，哪還有半點空蕩的樣子？
兩個油紙包里，白胖暄軟的肉包子正散發(fā)著誘人的熱氣；一個敞口的軍綠色飯盒里，油光锃亮、色澤深紅的紅燒肉碼得整整齊齊；旁邊一個保溫杯的蓋子擰開了，濃白的雞湯香氣裊裊升起，聞著就讓人渾身舒坦。
“這……這……這是……”
趙淑珍的舌頭像是打了結，指著那桌子食物，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幾乎以為自己是餓出了幻覺。
蘇煥將一雙筷子塞進她冰涼的手里，然后抬起一根白皙的手指，輕輕地在唇邊比了個“噓”的手勢。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像耳語，卻字字清晰地敲在趙淑珍的心上：“媽，小聲點?！?/p>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四周，那些或躺或坐、面帶菜色的乘客們，好幾個人的鼻子都在不受控制地朝這邊聳動。
“別管從哪兒弄來的了，有口吃的，就趕緊吃。”
蘇煥湊近了些，聲音里帶著一絲冷靜，“這滿車廂的人都餓著肚子，眼睛都快綠了。咱們這幾口吃的，還不夠他們分的。到時候是給還是不給？”
趙淑珍一個激靈，瞬間回過神來。
是??！
財不露白，在這節(jié)骨眼上，食物就是命！
她立刻“啪”地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驚恐地瞪大眼睛，用力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絕不多說一個字。
“快吃吧，媽，都還熱著呢?！碧K煥將那個裝著紅燒肉的飯盒往她面前推了推。
趙淑珍看著那塊肥瘦相間、燉得軟爛入味的紅燒肉，再也忍不住，夾起一塊就塞進了嘴里。
肉一入口，那咸香軟糯的滋味瞬間在味蕾上炸開。
是肉！
是熱乎的肉！
兩行熱淚差點就從趙淑珍的眼眶里滾出來。
她也顧不上燙，三兩口就將一塊肉咽了下去，肚子里那股燒心的餓意總算被壓下去了一點。
她拿起一個包子遞給蘇煥，自己也拿了一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這味道，簡直比國營飯店的大師傅做的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