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招娣根本不給蘇煥開口的機會,她一個箭步?jīng)_到醫(yī)生面前,指著病床上的張老頭,聲音尖利又急切:
“大夫,你快來看看!他哭了!他剛才流眼淚了!是不是有反應(yīng)了?是不是快醒了?”
主治大夫下意識地朝蘇煥瞥了一眼,見她面色沉靜,沒有絲毫波瀾,心里便有了數(shù)。
他走上前,拿出隨身攜帶的手電筒,掰開張老頭的眼皮照了照瞳孔,又聽了聽心跳和呼吸。
一套流程走得專業(yè)而迅速。
賀招娣在一旁看得心焦,見他收起了工具,迫不及待地追問:“怎么樣,大夫?我沒騙你吧?這肯定是好轉(zhuǎn)的跡象!我就說我兒子不可能下手那么重!”
主治大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語氣平淡,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業(yè)性:“這位家屬,請你冷靜一點。病人雖然處于深度昏迷,但部分生理機能和神經(jīng)反射依然存在。”
他頓了頓,解釋道:“流淚,可能是眼部受到刺激,也可能是無意識的生理反應(yīng),并不能作為意識即將恢復(fù)的依據(jù)。”
賀招娣不死心,整個人都快貼上去了:“萬一呢?萬一這就是預(yù)兆呢?大夫,你再給好好查查,查仔細點!這可是一條人命啊!”
“不可能?!?/p>
主治大夫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鏡片后的目光冷靜得近 乎冷酷:“從腦電圖和各項生命體征來看,病人的大腦皮層活動微乎其微。通俗點說,他蘇醒的概率,無限接近于零?!?/p>
“零”這個字,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了賀招娣的頭上。
她臉上最后一點希冀的光也熄滅了,整個人都蔫了下來,喃喃道:“怎么會?”
眼看證明兒子清白這條路是徹底走不通了,賀招娣的心思也淡了。
她瞥了蘇煥一眼,隨口找了個借口:“那……既然大爺沒什么事,我家里還有一堆活兒,就先回去了?!?/p>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想溜。
“站住?!?/p>
蘇煥清冷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根釘子,將賀招娣釘在了原地。
賀招娣不耐煩地回頭:“你又想干什么?”
蘇煥緩步上前,不經(jīng)意間擋住了門口的去路,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的紙,在賀招娣面前緩緩展開。
“走可以,”蘇煥的目光落在紙上,語氣卻冰冷刺骨,“賠償?shù)氖?,我們是不是該談?wù)劻???/p>
“賠償?”
賀招娣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我家什么情況你不知道嗎?就靠我兒子一個人賺那點不夠糊口的錢,現(xiàn)在他人還被你們關(guān)著,我們哪有錢賠!”
蘇煥對她的哭窮置若罔聞,只是將手里的紙往前遞了遞。
“白紙黑字,你兒子王福生親手簽的。對張大爺造成的一切損失,進行無限額賠償?!?/p>
蘇煥的聲音里淬著冰,“你要是不認,也可以。那我只能用我自己的辦法,去為張大爺討回公道了?!?/p>
賀招娣被她眼里的寒意駭?shù)眯念^一跳,色厲內(nèi)荏地喊道:“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p>
蘇煥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就是不知道,你兒子還被關(guān)著就發(fā)生了他對自己的簽過的證明拒不賠償,公安那邊會怎么處理他這個事件呢?”
這句話,精準(zhǔn)地踩中了賀招娣的死穴!
她兒子可是她的命根子!
賀招娣的臉?biāo)查g漲成了豬肝色,她指著蘇煥,手指都在發(fā)抖:“你……你敢!”
蘇煥收回了那份協(xié)議,無視賀招娣的憤怒,“還是說,你真的想讓我去公安那邊找干事談?wù)???/p>
賀招娣被噎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胸口劇烈起伏,半天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說吧,你要多少?”
蘇煥的目光掃過她那張怨毒的臉,緩緩地,伸出了一根白皙修長的手指。
賀招娣瞪著那根手指,試探著問:“一百塊?”
病床上,裝死的張老頭心里都咯噔一下,一百塊,不少了啊!
蘇煥卻輕輕搖了搖頭,紅唇微啟,吐出兩個字:
“一千。”
“?。?!”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不光是賀招娣,就連病床上的張老頭,眼皮都控制不住地狂跳了一下!差點當(dāng)場就從床上彈起來!
一……一千塊?!
這小同志是真敢要??!
“一千?!”
賀招娣的尖叫聲幾乎要掀翻病房的屋頂,“你怎么不去搶!你這是敲詐!勒索!”
“這老頭別說繼續(xù)了,你問問他活了一輩子,有沒有賺到過一千塊錢?現(xiàn)在不過是成了植物人,就想訛我這么多錢?”
蘇煥面不改色,只是晃了晃手里的賠償協(xié)議:“協(xié)議上寫的是‘無限額’。一千塊,只是張大爺前期的賠償。你要是覺得我在敲詐,我們可以法庭上見,讓法官來判定,一條人命到底值多少錢?!?/p>
“我……”
賀招娣被那份協(xié)議堵得啞口無言,她知道,蘇煥說得出來,就一定做得出來。
她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了,艱澀地開口:“我……我出來沒帶那么多錢……”
“我知道。”
蘇煥的語氣沒有絲毫意外,“最遲明天早上,把錢送到這里來。如果我看不到錢,”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卻讓賀招娣如墜冰窟,“我就親自去找你兒子要?!?/p>
賀招娣死死地瞪著蘇煥,恨不得在她身上剜下兩塊肉來。
“好……你等著!”
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出了病房。
走在衛(wèi)生院空曠的走廊上,賀招娣的心里的怨毒和恨意恨不得溢出來。
蘇煥,你個小賤人!
既然講道理這條路走不通,想給我兒子扣死罪名,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你想玩陰的,是吧?
我老婆子活了這大半輩子,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
咱們就看看,到底誰能玩得過誰!
……
病房里恢復(fù)了安靜。
蘇煥轉(zhuǎn)身,對著還沒離開的主治大夫,客氣地頷首:“今天麻煩您了,大夫?!?/p>
主治大夫推了推眼鏡,臉上依舊是那副公事公辦的嚴肅表情。
“蘇同志客氣了。保護患者的隱私,如實陳述病情,是我們醫(yī)院應(yīng)盡的責(zé)任和義務(wù)?!?/p>
既然司令夫人不想讓患者已經(jīng)蘇醒的事實泄露出去,那他一定會守住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