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直勾勾盯在蘇煥手里的那塊布料上:“這布料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蘇煥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愣,如實道:“市區(qū)供銷社買的?!?/p>
“市區(qū)供銷社買的?”
周媚的音調(diào)陡然拔高,抱著波斯貓的手都收緊了幾分,惹得那貓不滿地“喵嗚”了一聲。
她那雙畫著精致眼線的眼睛里,滿是毫不掩飾的震驚和懷疑,仿佛蘇煥說的是什么天方夜譚。
“怎么可能!我上個月才跟我家老周去過,別說這種細棉布了,連塊像樣的的確良都沒有!”
自從跟著丈夫調(diào)來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軍區(qū)大院,周媚感覺自己都快活成村姑了。
生活質(zhì)量直線下降也就算了,最讓她難以忍受的是,連穿件體面的衣服都成了奢望。
為了挑件合身的衣服,她上次回海市探親,特地空出一天時間來逛街,結(jié)果從東城逛到西城,硬是沒挑到一件滿意的。
沒想到,今天竟然在蘇煥手里,看到了一塊讓她一眼就心動的布料,還有這襯衫的樣式。
簡單大方,領(lǐng)口和袖口的設(shè)計卻別出心裁,比百貨大樓里掛著的那些呆板款式時髦了不止一點半點。
周媚的目光瞬間炙熱起來,剛才那股子審度和輕慢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勢在必得的渴望。
她死死盯著蘇煥手里那件初具雛形的襯衫,像是餓狼看到了鮮肉,直接開口道:“你這件衣服,賣給我!開個價吧!”
蘇煥縫線的動作一頓,抬眸看她,眼神平靜無波,淡淡吐出三個字:“不賣,自己穿的?!?/p>
她懊惱地咬了咬唇,心里后悔得不行。
早知道裁縫是這么有用的手藝,當初就該跟她媽學(xué)兩手!現(xiàn)在倒好,看到喜歡的東西,只能干瞪眼。
蘇煥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看著對方那副抓心撓肝的模樣,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她放下針線,慢條斯理地將布料在桌上鋪平,狀似無意地說道:“你要是真這么喜歡,我可以把布料勻你一塊,你自己做?!?/p>
這話一出,周媚那剛挺起來的肩膀“唰”地一下就垮了下去。
“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滿臉的難以置信,“我哪兒會做這個?”
她從小到大都是被父母兄長捧在手心里嬌養(yǎng)大的姑娘,十指不沾陽春水。要不是嫁給了老周,她可能連縫紉機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她眼珠子一轉(zhuǎn),身體下意識地向后一靠,擺出了談判的架勢,沖著蘇煥揚了揚下巴,語氣里又帶回了那股子優(yōu)越感:“這樣,布料我買了,你幫我做。我給你手工費,怎么樣?”
她伸出一根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在蘇煥面前晃了晃,隨即又覺得不妥,直接張開了一只手,比了個“十”的手勢。
“十塊錢!手工費給你十塊!夠不夠?”
“嘶——”
旁邊一直沒敢插話的王秀蓮,聽到這個數(shù)字,倒吸一口涼氣,激動得差點把手里的毛線針給掰斷了,連忙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像銅鈴!
十塊錢!
我的天爺!
這個年代,多少正式工一個月的工資都拿不到十塊錢!周媚倒好,張嘴就是十塊錢的手工費,這還不算布料錢!
王秀蓮的心臟“怦怦”狂跳,她看向蘇煥的眼神里充滿了狂熱。
如果……如果以后所有的客戶都能像周媚這么大方,那煥煥豈不是要發(fā)大財了?
這哪里是做衣服,這簡直是在撿錢??!
王秀蓮激動得臉頰泛紅,她一把按住蘇煥的手,壓低了聲音,語氣急切得像是怕到嘴的鴨 子飛了:“煥煥,十塊錢啊!快答應(yīng)啊!這可是十塊錢!”
她一邊說,一邊拼命給蘇煥使眼色,那眼神里的狂熱幾乎要溢出來。這可不是小數(shù)目,頂?shù)蒙弦粋€壯勞力大半個月的工分了!
蘇煥卻像是沒看見她的暗示,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平靜地看著周媚,那雙清澈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人心。
“周嫂子,我不是專業(yè)的裁縫,就是自己瞎琢磨著做來穿的。”
她的聲音不疾不徐,帶著一種天生的疏離感,“您要是真喜歡這個款式,不如去外面的制衣鋪。我這件襯衫可以先借給您當樣衣,讓師傅照著打版,做出來的肯定比我這半吊子手藝強?!?/p>
這話一出,不僅是王秀蓮,連周媚都愣了一下。
她沒想到蘇煥會拒絕得這么干脆。十塊錢的手工費,換了別人早就點頭哈腰地應(yīng)下了,她倒好,還往外推。
周媚心里那點兒優(yōu)越感瞬間被戳破了,但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蘇煥說得有道理。
與其讓個新手練手,不如找專業(yè)的裁縫,還能保證成衣的質(zhì)量。
“行!就這么辦!”
周媚當機立斷,目光灼灼地掃過桌上剩下的那匹布料,“那你這布,還有多少?我全要了!”
她可不想再為了找塊好布料跑斷腿了。
蘇煥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么說,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直白得不帶一絲拐彎抹角:“布是我托人從海市帶回來的,連布帶人情,成本價一塊五一尺。您看著給就行。”
她這話,既點明了布料的稀缺,又把定價權(quán)拋了回去,顯得既不貪婪,又不好欺負。
周媚是什么人?
她丈夫可是后勤部主任,最不缺的就是錢票。
她要的是面子,是獨一無二。
聽蘇煥這么一說,反而更覺得這布金貴。
“行,我給你算兩塊一尺!”
周媚豪爽地從兜里掏出一沓大團結(jié),數(shù)都沒數(shù)就拍在桌上,“這些你先拿著,剩下的布你下午讓你嫂子給我送過去!”
錢直接推到了蘇煥面前。
蘇煥卻看都沒看一眼,只是朝王秀蓮遞了個眼色:“秀蓮嫂子,你先收著。下午你送手套過去的時候,順便再幫我問問,還能不能弄到這種布料?!?/p>
“啊?哦,好,好!”
王秀蓮被這突如其來的“巨款”砸得有點暈,手忙腳亂地把錢收起來,心里卻犯起了嘀咕。
這布這么金貴,哪是說弄就能弄到的?但看著蘇煥篤定的眼神,她還是把疑問咽了回去,用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