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川等人，見備用糧湊過頭來，都十分驚奇。
其實眾人一路同行，心中滿是疑惑，早就想開口詢問了，畢竟這山羊?qū)嵲趬蚓薮蟮?。方才還瞥見了它將喪尸甩來甩去的模樣，戰(zhàn)斗力似乎很高。
但著急趕路，尋找落腳的地方，加之隊員去世，情緒上到底有些低落。
匆匆忙忙的，就一直不曾詢問。
“這……是啥？”
王川到底還是問了一句，與當(dāng)時張強的話很像。
“哦，你說它呀”，張文書伸手，敲了敲羊角，“很明顯，是只羊。只是個子有些大，其它沒什么稀奇。對了，剛剛忘記介紹了，它叫備用糧，也是我們的成員?！?/p>
王川點頭，面上仍是疑惑，點點頭，低聲自語：“姓貝的，倒不多見……”
瀟瀟睜著大眼睛，好奇地問：“你們從哪找的，這羊似乎很聽話呢?！?/p>
張文書自包裹中，挑了一袋豆類食品，撕開后，倒了幾粒在手上，供備用糧舔食，這才說道：“有點小聰明，參加考試肯定不行，幫忙拉拉車，馱點東西倒還便利。至于在哪找的，具體我也不知道，它自已尋來的，估計以前在山里生活?！?/p>
瀟瀟和沈君霞，聽他說“考試”“拉車”什么的，總有點想笑。
卻見他面色平淡，說的挺認(rèn)真，似乎不是故意說俏皮話，來逗大家的。也就忍著，不好意思笑出聲來。
備用糧，低頭卷走食物，在口中嚼起來，嘎嘣脆，很是受用。
陸沉沉幾人，也都走來。
聽張文書的吩咐，伸進(jìn)了包，隨手掏個食物。也就意思一下，人家的生存物資，當(dāng)然不好真的摟一大堆回去。
“好吃，好吃?！?/p>
陸永強拿的香腸，撕開皮，咬在嘴里，笑嘻嘻地說。
張文書也撿了盒口香糖，不過沒吃，塞在了口袋里。
將手中的食物，遞給正吃著東西的小胖墩：“拿著，帶你弟弟去邊上吃，叮囑它安靜些，無論好不好吃，都不準(zhǔn)隨便叫。”
“好嘞?！?/p>
小胖墩接過，拍了拍備用糧的脖子，領(lǐng)著它走開了。
“好了”，張文書拍拍手，擦去掌心的口水，“東西我們吃了，這人情算是領(lǐng)了，包裹收回去吧，來之不易，你們自已也都吃些。”
王川知他的用意，沒有再推脫，將包裹遞還給瀟瀟和沈君霞。
兩人拎著回去，分與眾人取食。
大家連番戰(zhàn)斗，體力消耗頗大，便一邊吃著，一邊蹲坐著休息。
張文書也坐了下來，倚著短墻，向王川招招手示意。
王川見狀，也不顧地上灰塵，就挨著他坐了下來。
兩人都下意識地呼了一口氣，舒服極了。
這種短暫的放松，讓人著迷。
街上空蕩蕩的，極目遠(yuǎn)望，才能見著模糊人形影子，在隨處晃悠。陽光灑在人的肩膀上，暖洋洋的，微風(fēng)吹過，墻角的荒草搖曳。
沒有怪物，沒有戰(zhàn)斗，沒有流血，沒有死亡。
一切靜悄悄的，仿佛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
“我以前看過一部電影”，張文書掏出煙，分了一根給王川，并舉著煙盒，向眾人搖了搖，“名字叫《肖申克的救贖》，主人公是個囚犯，被困在監(jiān)獄里。他和獄友們得了個機會，坐在天臺上，喝著啤酒，享受片刻的放松。他們說‘陽光灑在肩頭，仿佛自由人’，我感覺跟眼前這個場景很像。到處都是怪物，仿佛一座牢籠，將我們所有人困在里面，只在這方寸之地，我們才是短暫的自由人。”
抽煙的人不多。
只盧老大和楊達(dá)將狀走了過來，向他討了煙。
張文書掏出火機，打著火，左手掌半握，將火苗擋在里面。幾人含著煙，將頭湊近，也用手圍著火苗，點燃了香煙。
王川用力吸了一口，吐出長長的煙霧。
另外兩人也抽著煙，往回走。
“盧老大……”
張文書喊了一聲。
盧老大回頭，不知什么事。
張文書輕輕捏了捏煙盒，將火機也塞進(jìn)去，拋給他，笑道：“只剩兩根了，送給你吧，把它抽完，味道還可以?！?/p>
盧老大接下，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他。
眼眶一紅，卻又咧嘴笑了笑，說道：“好嘞，多謝?！?/p>
然后向他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蹲在角落里抽煙，一根接著一根。抽的很細(xì)，每一口都吸進(jìn)肺里，然后再緩緩?fù)鲁鰜怼?/p>
王川自始至終沒有看他，緩緩抽著煙，卻忽然偏轉(zhuǎn)了頭，用手橫擋著額頭，遮在眼睛上方。
誰也看不見他的眼睛。
卻有水滴，啪嗒，啪嗒，滴落在水泥地上，滲了進(jìn)去。
張文書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沒說什么。
過了半晌，他才放下手。
眼睛紅紅的，表情卻沒什么變化，笑道：“許久不抽煙了，有點熏眼睛。”
張文書點點頭，也笑道：“所以我常抽，就比較習(xí)慣……對了，你們是在這附近，還是從別處來的？”
王川嘆息一聲，梳理了一下情緒，這才說道：“我們待過許多地方，常常變動，不過離這兒都挺遠(yuǎn)的?！?/p>
“哦……路過？”
“嗯，物資耗完了，所以冒險進(jìn)來補充點。”
“這是要去哪？”
王川轉(zhuǎn)頭，看了看遠(yuǎn)方，輕聲說道：“我們要去庇護所，具體怎么走不清楚，只知大概的方向?！?/p>
張文書“哦”了一聲，說道：“人民廣場附近？”
王川猛地抬頭，有些驚訝：“你也知道？”
張文書點點頭，說道：“聽人說過幾回，說是政府建的?！?/p>
王川目光堅定了些，說道：“對，所以我們要去。無論如何，得克服種種困難，到達(dá)那里。只要到了地方，就不用怕了?！?/p>
他們大概逃亡和漂泊的久了，很疲倦。
對于到達(dá)政府組建的，一個穩(wěn)定而安全的地方，充滿渴望。
張文書看了看眾人，有些感慨地說：“這一路走來，大概很辛苦吧，到處都是喪尸?！?/p>
王川聞言，咧嘴笑了笑，卻十分苦澀：“豈止是辛苦……我們原先不止眼下這幾人，大家一路行來，相互照應(yīng)著，便如親人一般。后來，無意間碰到了個民兵裝備庫，以為能有大收獲，恰巧遇上了別的幸存者。”
張文書大概能猜測到，說道：“打起來了？”
王川“嗯”了一聲，點點頭，嘆息道：“我本來還想著交流一下的，大家將東西分一分。但他們太緊張了，又太貪心了，忽然就發(fā)動了攻擊。打的很慘烈，死了許多人。我們最后贏了，可是……”
他忽然笑起來，又像在哭，表情扭曲：“很諷刺，裝備庫里是空的，只剩些凌亂的衣物扔在地上，還踩滿了腳印，早被人搬空了。我們?yōu)榱藗€空倉庫，死了那么多人，哈哈……”
張文書閉了閉眼睛，沒有說話。
這種結(jié)局，實在讓人難受。
王川平復(fù)下來后，嘆著氣，說道：“所以，我們許多伙伴，死在了喪尸嘴下。更多的伙伴，卻死在了同類手里……”
兩人就這樣坐著，拉拉雜雜地閑聊。
開心的事真不多，說著說著，總是讓人心里發(fā)酸。
“川……”
忽然傳來呼喊，是盧老大的聲音。
王川的身體一顫。
坐著不動，一言不發(fā)，似乎不愿起來。
盧老大走的近了些，又喊了聲：“川，時間差不多了……”
王川這才艱難地爬起來。
張文書站起身來，招呼自已的同伴。
大家圍了過來。
“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他吩咐大家收拾一下，別落了東西，“世清兄他們，還在營地等我們，我們得盡快去取東西。”
轉(zhuǎn)過身，與王川握了握手 ，誠懇地說道：“希望……還能再見。”
王川張了張嘴巴，卻什么都沒說出。
張文書又走上前，與盧老大握了握手。
兩人相互看了看，都努力咧嘴笑了笑，什么也沒說。
沖著眾人擺了擺手，說道：“我們先走了，都……好好活著，咱們……庇護所見。”
王川幾人還要送送，被他擺手阻住了。
張文書領(lǐng)著幾人下樓，徑直離開。
走在路上，眾人都很沉默。
陸沉沉難得嘆息，有些低落地說道：“匆匆相遇，匆匆離別，都不知該說什么?！?/p>
張文書抬頭看了看天，亦是頗多感慨：“有位姓周的老鄉(xiāng)，曾經(jīng)說過，‘荒煙蔓草的年頭，就連分手都很沉默’，既然知道結(jié)局了，說什么都蒼白?！?/p>
他就是不想看結(jié)局，才匆匆走掉了。
陸永強說道：“是說的么，我怎么記得是唱的？”
張文書看了他一眼，說道：“他還說過，‘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桿多嘴’，你就是那麻雀吧？”
陸永強一伸舌頭，不再搭話。
天臺上，盧老大卷起衣物，露出傷口。
黑血模糊，正順著血管向周身蔓延。
知道情況的，悄然轉(zhuǎn)過來頭，不忍看，眼里紅紅的。不知道情況的，則驚疑不定，眼睛瞪的老大，非常難以接受。
盧老大咧嘴笑了笑，將自已的樸刀，遞給了王川。
“川，食物也吃了，煙也抽了，差不多了”，他先仰了仰腦袋，盡量不讓眼淚落下來，這才微笑著說：“都別難過了，嗐，好歹讓我走的開心些。”
王川握著樸刀，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