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漂流至轉(zhuǎn)角處,就停了下來。
繼續(xù)往前,就開始繞圈了,會離庇護所越來越遠(yuǎn)。大家現(xiàn)在得拋下木筏,上岸步行,方是捷徑。
張文書領(lǐng)著眾人,負(fù)著行囊在后面慢慢走。
小丁和陳成兩人,則已先一步離開。
大黑狗也跟著走了。
當(dāng)初去尋庇護所,臨別之際,張文書的安排,是讓留守的人,都去山上居住。不知目下的情況如何,音訊斷絕,難以判斷。
眾人沿著公路,往營地走去。
途中遍地是廢棄的汽車,銹跡斑斑,表面俱是灰塵。
荒草搖曳,望去盡是枯黃之色。
桃樹依然在。
庫房營地的老成員,見著又是欣喜,又是感傷。
老曹當(dāng)日身死,便埋在此地。
天空傳來“嘎嘎”的鳴叫,血鴉盤旋。好在飛的極高,只是正常的狀態(tài),否則倒要讓人懷疑,附近是不是有人死了,或是有尸群。
小魚兒和姚蘭都很沉默。
這段路她們認(rèn)識。
天空飛著鴉群,身邊走著張文書和陸沉沉。
總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可惜小魚兒的父親,姑姑,舅舅……再也看不到了。
小姑娘默默挨著張文書,伸手去牽他的手。
張文書的手被握著,轉(zhuǎn)頭看她,心有所感,用力握了握,沒有說話。
大家一路前進。
陸永強和仲黎黎幾人,興致頗好。
大概到了這里,心中比較有歸屬感,也比較有安全感。邊走邊指點著沿途的景色,給新成員們介紹。自已曾在哪里采過野菜,在哪里獵過大雁,在哪里捕過魚……這里的物產(chǎn),的確比庇護所要豐富的多,能做的事極多,聽的新成員們對未來也滿是憧憬。
“隊長……隊長……趙先生……”
遙遙有聲音傳來。
大家望向前方,有個人影正迎面跑來。
聲音既不是小丁的,也不是陳成的。
張文書笑道:“是小風(fēng)……這孩子好像有長高了?!?/p>
說話的工夫,人影已跑近了。
滿面欣喜,正是宋風(fēng)。
這小子腳下便利,跑的極快,在營地之中,僅次于仲黎黎。身體結(jié)實,干活勤快,是個善良單純的孩子。武力上倒沒什么特別之處,不及小丁和陳成,連王桐也漸漸超過了他。
但性子熱情。
以往但凡需要跑腿傳話,張文書和趙世清便會喊他。
“隊長,你們終于回來啦!”
宋風(fēng)跑近,神色激動,尚有些氣喘。
張文書“嗯”了一聲,頗有些感慨地說道:“回來了,這次回來,以后……不走了?!?/p>
宋風(fēng)聽不出他語氣里細(xì)膩的情緒。
但聽到他說不走了,心里就很開心。
庫房營地的成員,都希望張文書能待在營地。有他在身邊,無論生活上艱苦,還是寬裕,心里總歸比較踏實。
宋風(fēng)上前,搶過別人手里的包袱。
接連拿了兩三個,全套在自已身上,鼓囊囊的,看著十分臃腫。
搞的孫珂和朱穎娟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想婉拒的,卻見張文書擺擺手,笑道:“沒事,讓他背著吧?!?/p>
宋風(fēng)樂呵呵背著,不以為累。
當(dāng)然,東西確實不太重,也說不上多。
上岸之后,沉重的東西,都交給了楊志。楊志領(lǐng)著馬匹,馱點東西,完全不在話下。如今不再走水路,若是著急趕路,老師和孩子們,還能騎著馬前行。
宋風(fēng)也看到馬群了。
十分驚喜。
小丁和陳成回去,碰到營地留守的人,已將大致情況與大家簡單地說了一下。倒是沒提到馬的事,所以乍見之下,萬分意外。
隊長這次回來。
不單領(lǐng)了許多人,還帶了許多馬。
真的很厲害。
宋風(fēng)笑著說道:“強叔他們在后面了,我跑得快,第一個到的……”
言下頗有些得意。
然后看了王桐一眼,與他點了點頭,卻不敢多說。
目中有些黯然。
很快,路上便迎來了大部隊。
張強領(lǐng)著秦姐,老魏,朱穎,王進,方思遠(yuǎn),淑芳……男女老少,大大小小,一大群人全跑來了。看這個模樣,幾乎是傾巢而出了。
周邊跟著許多狗子,跑前跑后,游戲玩鬧。
熱鬧極了。
張強走上前,喊道:“隊長……”
他皮膚黑了一些,不過身體看著頗為健壯,大概這段時間生活還不錯,至少食物相對充足。只精神上有些憔悴,似乎常??鄲?。
張文書伸手,與他握了握。
張強則一把抱過他,與他擁了擁,笑道:“你們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就撐不住了。”
他又與趙世清握了握手,恭恭敬敬喊了聲趙先生。
倒沒有擁抱。
他內(nèi)心深處,對趙世清,敬重之余,還有些莫名的發(fā)怵。
對著張文書,有時候,還可以打打馬虎眼,對趙世清卻不敢。
趙世清對他笑了笑,拍了拍肩膀,說道:“這段時間辛苦了。”
張強說道:“都是應(yīng)該的。”
秦姐也走了上來,一把抱住張文書。
女人總歸要感性些,一向穩(wěn)重大方的,此刻也有些動容。抱著他,嘴唇有些哆嗦,嘴巴下意識撇了撇,明艷的臉上,又是高興又是委屈,眼睛泛紅。
大家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個模樣。
用力有點重,勒的張文書有些氣悶。
張文書苦笑道:“秦姐,我還是黃花小伙子呢……你抱久了,我可找不到媳婦了?!?/p>
秦姐被他說的哭笑不得,翻了個白眼,放開了他。
順手將他的衣服整理一下,撫摸整齊。
其他人也都陸陸續(xù)續(xù)過來,或是握手,或是擁抱。
哭哭笑笑,非常熱鬧。
看到王桐的時候,卻都沉默了。
心中都有些發(fā)痛。
姑娘們都轉(zhuǎn)過了頭,默默流淚。營地里對她們照顧最多,對她們最溫柔的那個人,沒能回來……
一只巨大的山羊,自歡迎的人群中走出來。
沒理會張文書和趙世清。
徑直去隊伍里尋人,甚至沒有先去看王桐。
它繞著隊伍,走來走去。
腦袋歪著,仔細(xì)地去看每個人。
繞了一圈,沒有找到;又繞了一圈,還是沒找到;繞完第三圈,似乎才意識到,再也找不到了。走到隊伍的后方,沖著河流的方向,發(fā)出“咩咩”的呼喚聲。
聲音凄異,輕輕的,就像是在哀求。
哀求那個人是不是掉隊了,趕緊出現(xiàn)。
接連呼喚了幾聲,隊伍后方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人出現(xiàn)。
它便走回到王桐身邊,對著他,輕輕地發(fā)出“咩咩”的聲音,越發(fā)凄涼。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責(zé)備。
王桐看著它傷感的眼睛,輕輕摟過它的脖子。
將自已的腦袋,埋在她的脖子處。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肩頭抖動,雙手緊緊抱著。
張文書嘆了口氣,眼里的淚水,忽然便有些止不住往外涌。他揮揮手,示意大家繼續(xù)往前走,不要停留,只說了句:“讓他一個人待會兒……”
眾人安靜下來,默默地繼續(xù)前行。
荒涼的道路上,孩子和山羊相擁著,孤零零地落在后面。
待人群走的遠(yuǎn)了。
孩子這才摟著自已的兄弟,嚎啕大哭。
用盡了力氣。
除了復(fù)仇的那天,他將刀捅進敵人的身體時哭了,這一路沉默寡言。沒有說過一句傷感的話,沒有流過一滴眼淚。他太懂事了,不想自已哭哭啼啼,影響別人。
此刻這天地之間,只剩他和備用糧。
再也不必隱藏心里的悲痛,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