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辰聞言,目中一喜。
隨即轉(zhuǎn)頭,看向自已弟弟,魏均的臉上,亦現(xiàn)出喜色。
孩子心性,原就不喜歡獨處。
住在破舊的橋洞里,缺衣少食,聽天由命。災(zāi)變前,大家過的富足,偶爾體驗一下這種生活,或許感覺十分新鮮。當(dāng)真生活在末世,便如地獄一般,度日如年。
兄弟倆見這里氛圍極好。
條件也不錯,至少看起來,不像是有人挨餓的。
想立時答應(yīng),卻又止不住為難。
“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只是,我媽媽那里……還得問一聲?!?/p>
張文書聞言,點頭笑道:“這是自然,要走肯定要一起走,總不能將你母親一個人落在這里?!?/p>
兩人聽了,神情喜悅。
又聊了片刻,魏辰說媽媽還在住處等著,得回去了。
張文書喊了孫珂來,囑咐了幾句。
孫珂點頭,須臾拎了個桶來,里面裝了些魚,并有些很多野菜。
塞到魏辰手里。
兄弟倆有些不知所措。
拎在手里,仿佛有千斤重。
這么直接拿別人的東西,實在不太好意思;但家里已經(jīng)揭不開鍋,看著桶里的魚,心中熱切,偏又說不出拒絕的話。
心里矛盾的很。
張文書看出來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別拒絕,你母親需要吃點東西。天色晚了,我不留你們,早點回去,否則路上不安全。我們在這兒住一晚,無論愿不愿意同行,明早都請來一趟,給個準(zhǔn)信?!?/p>
不似剛見面時,那副裝出來的兇巴巴的模樣。
是張文書那種獨特的親和做派。
聲音淡淡的,聽起來很舒服。
令人信服。
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讓人止不住想親近。
魏辰接過了桶。
不知何故,鼻尖一酸,眼睛有些泛紅。
張文書輕輕擁了擁兄弟倆,催促了一聲:“早點回去吧?!?/p>
魏辰和魏均,這才與眾人告別。
走入?yún)擦郑c眾人揮手。
身影漸漸消失。
眾人在岸邊搭建了簡單的庇護所,準(zhǔn)備過夜。原先是想去鎮(zhèn)上,尋些物資,并過上一夜的。
聽兄弟倆這么一講,也就斷了念想。
靳霖嘆息道:“一路上,老是想著,能見到別的幸存者就好了?,F(xiàn)在明明知道鎮(zhèn)上有人,卻也不想去了……”
語意蕭條,頗有些滄桑。
其他人也是這么想。
兄弟倆的父親,說的是對的。
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就無法停止,只會愈演愈烈。
這鎮(zhèn)上大概已成了是非之地,那里的幸存者,未必比喪尸更和善。
趙世清說道:“環(huán)境如此,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除了極個別窮兇極惡的,其實,大部分人是被裹挾的。大家都很迷茫,不知該何去何從,這也就讓別有用心的人鉆了空子……”
他倒也很感慨。
不過想事情相對理性些,并不像別人那樣失落。
張文書也感慨道:“環(huán)境,環(huán)境……”
背著手,在岸邊踱步。
夕陽映照著他的身影,面容仍很年輕,鬢間的一縷白發(fā),卻又顯得蒼老。
天色漸漸暗下來。
萬籟俱寂,蟲鳴卻盛。
張文書躺在簡陋的庇護所里,身下墊了許多草,倒還算軟和。
篝火燃著,不時發(fā)出噼啪的聲響。
聽著蟲鳴和水流聲,一時思緒萬千,竟無法入眠。
直至夜深,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日醒來,眾人已開始收拾行囊,往木筏上搬運。
孫珂給他端了些溫水。
看著他飲下,臉上露出笑意。
許久不見的酒窩,又重新出現(xiàn)。
早上沒有正兒八經(jīng)的飯食,大家只是各自尋找,隨便找點東西墊上一口。大部分人只喝點水,什么也不吃,并且也習(xí)慣了。
張文書看了看叢林的方向。
又看了看天色。
仲黎黎走來,笑嘻嘻,悄咪咪往他嘴里塞東西。
張文書向后仰了仰,說道:“什么玩意兒就往我嘴里塞,要毒死我么……”
仲黎黎卻不理他,只催促道:“好東西,張嘴,快吃,快吃?!?/p>
張文書張了嘴,咬住東西。
仲黎黎笑嘻嘻地又溜了。
是個小零食,袋裝的鹵豆干。分量不大,味道不錯,不知道她從哪里搞的。
很快,大家就將東西收拾好了。
準(zhǔn)備出發(fā)。
聽得大黑狗叫喚了一聲。
張文書知道,兄弟倆該到了。
魏辰和魏均,自叢林方向走來。手里拎著空桶,面上有相逢的喜悅,更多的則是遮掩不住的失落。
張文書笑了笑,問道:“你母親不同意?”
魏辰搖搖頭,說道:“我媽媽聽了很開心,說離開這個地方是好事,讓我們跟著走,不要回來……”
張文書輕輕嘆息,說道:“她不愿跟著?”
魏辰既有些難過,又顯得欣慰,說道:“我媽說,要在這里等爸爸回來?!?/p>
“若是等不到呢?”
“那就一直等。”
眾人都有些動容。
在末世里,這種話的分量,非同小可。
見慣了流離失所,見慣了生離死別,見慣了相互攻訐。時間長了,人和人之間的感情,顯得淡漠。
等一個人,在災(zāi)變前,或許是件平常事。
在眼下這種情形,大約就是……生死與共的意思。
張文書說道:“那你們呢,跟著走么?”
兄弟倆相互看了看。
轉(zhuǎn)過頭來,魏辰說道:“我們決定,留下來陪著媽媽,一起等……”
不算很意外的回來。
張文書沉默了會兒,沒有再勸。
感慨又欣慰地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說道:“好孩子,好樣的……”
趙世清走來,也沒有勸。
拿紙筆給兩人畫了個簡圖,并稍稍講解了一下,塞到哥哥手里,說道:“這是我們要去的地方,水路是第一次走,可能會有偏差,大致方向不會錯。你們留著,等哪天家人團聚了,可以來找我們……”
張文書讓孫珂將空桶拿去,又盛了些東西,交到魏均手里。
“這個結(jié)果,我不是很意外。所以昨天又多抓了些魚,多采摘了些東西……無論如何,好好保重,希望還會重逢?!?/p>
張文書又交代了幾句。
然后就在岸邊分了手。
眾人依次上了木筏,解開繩套,緩緩順流而下。
往岸邊望去。
兩人久久佇立,往這邊揮手。
嘴里在喊些什么,離的遠了,聽不清楚,大約是告別和感謝的話。
漸漸只剩兩個模糊的人影。
卻見兩人趴伏下來,跪了下來,沖著木筏的方向,鄭重地磕了頭。
有些人的感情,幾十年交往,仿佛陌生人。有些人只一夕共處,卻濃郁的化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