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珂有點意外,輕聲道:“這可不像你,我印象中,你可一向樂觀積極的很?!?/p>
張文書仰頭,陽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
“那都是表象,我是個內(nèi)向靦腆的人”,他緩緩呼了口氣,說道:“再說,一個人在外打工,每天早出晚歸,雖然兢兢業(yè)業(yè),但是依然常常挨訓(xùn)。
深更半夜,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小區(qū)一樓雜物間改成的住處,狹小擁擠,陰暗潮濕?;蛟S連床也沒有,得打地鋪。
先在地上鋪一層包裝家具用的塑料膜,上面鋪一張涼席,然后鋪被子。早上起來,再把東西都卷起來收好,這樣不占地方。
睡的也不能說差,還挺舒服的,可惜時間倉促,夜色消退的太快,迷迷糊糊就得起床,重新洗漱上班。
沒有時間安安靜靜吃個飯,沒有時間交朋友,沒有時間看書,沒有時間發(fā)呆。
所以,總歸會感覺孤獨點吧……”
孫珂聽了之后,有些沉默,聲音低低的,溫柔地說道:“聽著很不容易呢……人該跟自已和解,可以選擇輕松點的工作?!?/p>
張文書淡淡地吐出了兩個字:“負(fù)債?!?/p>
孫珂聽完,越發(fā)沉默,想寬慰一下,但不知如何開口。
張文書說道:“你沒經(jīng)歷過?”
孫珂搖搖頭。
張文書“哦”了一聲,說道:“那真好?!?/p>
孫珂嘆息一聲,身子稍稍傾斜了些,與他挨的近些,說道:“可惜現(xiàn)在是末世了,若是災(zāi)變前遇見你,我大約能幫幫忙?!?/p>
淡淡的清香,緩緩飄散。
張文書聳了聳鼻子。
其實不是很能理解,都這世道了,怎么還記得把自已弄的香香的呢。
沐浴露?
自已好像也用了,怎么沒香味?
“明白了”,他聞言,轉(zhuǎn)頭看了孫珂一眼,說道:“有錢人家的孩子……”
孫珂輕笑道:“沒有,沒有,小康,小康?!?/p>
張文書“嗯”了一聲,說道:“謙虛什么,有錢是好事,狗大戶嘛,誰不喜歡呢?”
孫珂的同情心,戛然而止。
下意識緩緩地做了個深呼吸。
她終于明白了,徐真這些人私底下閑聊,談?wù)搹埼臅鴷r的意思了,也明白了蘇櫻當(dāng)時的感受了。
方才自已的溫柔,大概都錯付給了狗。
徐真和仲黎黎摘完野菜回來,聽得他們的聊天,也是心中暗笑。
徐真走到蘇櫻旁邊,坐了下來。
將筐里的野菜倒出,著手處理。
仲黎黎見兩人并肩坐著,有說有笑,面色卻有些不好,兩頰總有些鼓鼓的,看著特別可愛。也不跟著徐真走了,徑直往兩人走去。
徐真見狀,伸手想喊她的,卻也沒來得及,只好搖搖頭,作罷。
孫珂幽幽地說道:“就不能換個詞么?”
“嗯?”張文書倒是從善如流,說道:“哦,那就是土豪?地主老財?”
孫珂一聲嘆息,沒有再說什么。
仲黎黎則走了過來,坐到了張文書的另一邊,并且往里擠了擠。
張文書皺眉,說道:“干啥?”
“曬太陽,不行么?”
仲黎黎理直氣壯地回了一句,然后又輕聲說道:“文書哥,若是災(zāi)變前遇見你,我也幫你,保證讓你過的舒舒服服的。”
“嗯?”
張文書好奇,說道:“你也是狗大戶?”
“是……不是!”
仲黎黎氣的咬牙,說道:“還不如喊土豪呢。”
張文書嘆息一聲,說道:“確實,土豪好呀。每次喊都感覺親切,因為那位偉大的老鄉(xiāng)說過,‘打土豪,分田地’,這句話,我一直認(rèn)為是人類最偉大的語言之一?!?/p>
仲黎黎:“……”
孫珂:“……”
張文書好奇,怎么大家都沒聲音了。
這么偉大的語言,不讓人熱血沸騰,鼓掌叫好么?
看來世道真的變了的。
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
他于是主動地聊起另外一個話題,說道:“那……除了負(fù)債之外,能幫我把彩禮錢也出了么?”
仲黎黎斜著眼睛看他,問了一句與他一模一樣的話:“干啥?”
張文書沖著蘇櫻的方向努努嘴,說道:“吶,有彩禮錢呢,我當(dāng)時大約就能跟她結(jié)婚。結(jié)束二三十年的單身狗生涯,大約就不會感到孤獨了……”
“哈?”仲黎黎感覺離了個大譜,說道:“文書哥,你那個不是錢的事……我現(xiàn)在想想,工作累一點沒什么不好,至少不會胡思亂想。”
孫珂說道:“文書哥,雜物間改的住處也挺好,至少不用爬樓。”
仲黎黎說道:“文書哥,地鋪也挺好,至少夠?qū)挸?。?/p>
孫珂說道:“文書哥,炒飯也挺好,至少頂飽?!?/p>
仲黎黎說道:“文書哥……”
張文書:“……”
他頭有些大。
尤其這個稱呼,以前感覺沒什么,現(xiàn)在聽著特別煩。
其他人聽得動靜,都看了過來。
見三人的模樣,不禁莞爾。
鬧了會兒。
孫珂挪了挪屁股,又挨的近了些,忽然不那么吵了,輕聲說道:“文書哥,你現(xiàn)在感覺還孤獨么?”
語氣里是理解和寬慰,讓人心生溫暖。
仲黎黎見狀,也挪了挪屁股,緊緊挨著他,問道:“文書哥,你現(xiàn)在感覺還孤獨么?”
盡管還有點氣,終究溫柔了些。
張文書嗅著兩股不同的清香。
鼻子有點癢,打了個噴嚏。
他被夾在中間,雙臂拘束,揉鼻子很不方便,嘆息道:“倒是沒感覺孤獨了,但是我感覺好擠,我快喘不過氣了……”
孫珂和仲黎黎都有些默然。
竟同時嘆了口氣。
兩人對視,又各自轉(zhuǎn)開。
只有張文書被擠的不舒服,說道:“咱們非得擠在同一條長凳上么?長凳的載重是兩個人,你們都擠在這里,考慮過它的感受么?”
遠(yuǎn)處的薛甜甜,不屑地哼道:“渣男,呸!”
趙世清搖頭,笑道:“你錯怪他了?!?/p>
薛甜甜柳眉豎起,說道:“都左擁右抱了,還錯怪?”
趙世清哈哈一笑,說道:“你不懂,他可享受不了這種事?!?/p>
在處理野菜的蘇櫻,見三人模樣,面上不悅,也站起了身。
徐真忙拉住,問道:“干啥去?”
蘇櫻哼了一聲,說道:“我也去曬太陽?!?/p>
徐真拉著她,說道:“別鬧,在這兒曬也一樣的,你再去,該打起來了?!?/p>
蘇櫻不情不愿地坐了下來。
陸永強在遠(yuǎn)處看著,卻萬分著急,又是砸手,又是嘆氣。
走來走去。
“急死我了……”
最后也搬了個長凳,放在地上,又轉(zhuǎn)頭找人。
先看了看陸沉沉,搖搖頭。
然后找來了陳成和小丁。
“小橙子,你坐左邊;小丁,你坐右邊,別擠太緊,留個空,我坐中間?!?/p>
陳成好奇問道:“這是要干啥?”
“別多問,問就是要緊事”,陸永強坐在中間,說道:“我要現(xiàn)場教學(xué),這件事很重要,關(guān)系以后庇護(hù)所的和諧穩(wěn)定。你們年紀(jì)小,還不懂,所以聽我安排?!?/p>
把兩個少年說的一愣一愣的。
陸永強則在想辦法,吸引張文書的注意力,但又怕孫珂和仲黎黎看過來,所以張大了嘴巴,卻只低聲喊道:“哥,哥,看過來……”
要是擺手,又是甩胳膊,終于引起張文書的注意了。
薛甜甜在邊上看著,冷笑說道:“強子,你可別作死哦……”
陸永強卻難得不聽她的話,一臉堅毅,然后雙手伸到兩位少年的背后,說道:“來,你們倆配合一下,對,隨著我的手勢,把腦袋緩緩靠到我肩膀上。不要亂動,讓我哥看清楚點,他學(xué)的慢……”
趙世清一臉笑容,拉著要踹陸永強的薛甜甜,不讓她動手。
“好,我哥看過來了,他在領(lǐng)悟,不要著急?!?/p>
“嗯,他的表情松動了,可能懂了?!?/p>
“堅持住,事情在慢慢變得美好……”
“……”
張文書皺眉,嘴里嘀咕道:“現(xiàn)在這么流行,三個人擠在一起坐凳子么?”
仲黎黎好奇:“什么?”
張文書搖搖頭,說道:“沒啥,就感覺今天怪事忒多,真詭異。太熱了,我受不了了,你們身上為什么這么香,我鼻子不舒服,我走了……”
說著就起身,徑直走了。
孫珂和仲黎黎身形一晃,差點撞到一起。
關(guān)注這邊情況的人,都愣住了。
仿佛世界暫停了一般。
然后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只有陸永強,跳了起來,捂著自已的腦袋,痛苦地慘叫:“啊,千載難逢的機會,啊,這個傻逼,啊,廢物,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