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廠房里架起了火爐，燃起了篝火。
熱鬧喧囂。
大鍋里的肉香飄散，誘的人口水直流。
忙碌的人群進進出出，將現(xiàn)場收拾的整整齊齊。綜合維修部的人已經(jīng)到達了現(xiàn)場，拉起了電線，架起了臨時照明設(shè)備。
眾人端著碗香噴噴的米飯，排隊到鍋前。
大廚一人一勺，舀在米飯上。
肉色誘人，湯汁濃郁。
眾人都不怎么說話，因為嘴里含著口水，一開口，容易流出來。
張文書和趙世清也端著碗，排隊打飯。
然后樂呵呵地端著碗，縮在人群里，與大家坐在一起。
秦姐也到了現(xiàn)場。
但還在忙碌，她得等現(xiàn)場保障結(jié)束之后，自已才能吃飯。
只抽空來張文書身邊看了兩眼。
見趙世清沒什么表示，便走開了。
這種場合，她自然不可能替張文書打好飯，或者安排人替他打。因為一些不經(jīng)意間，特殊照顧的舉動，會起到適得其反的效果。
如果需要，趙世清會告訴她的。
張文書大口刨著飯。
分到的肉不多，幾口便吃完了。
但米飯混著湯汁，刨進嘴里，比吃肉還有滿足感。
一碗飯很快就吃完了。
沒有第二碗，一人限量一碗。
他伸手搖了搖，招呼后勤的妹子，給他倒了點開水。
剩余的米粒，從碗壁上飄下，滑落在碗底。
開水上漂了一層淡淡的浮油。
幽幽冒著熱氣。
給他倒開水的是劉飄萍。
這段時間跟著秦姐做事，臉上的疤痕褪去，十分清秀。身子不再瘦棱棱的，豐潤許多。面上的風(fēng)霜凄苦之色也消失了，常帶著笑容。
“鎮(zhèn)長，還剩點鍋巴，你要不要？我讓大廚給你倒點肉湯，就著吃……”
她倒完開水，笑著問了一句。
張文書聞言，搖搖頭，笑道：“上年紀(jì)了，消化不了，給世清兄吃?！?/p>
劉飄萍聽他老氣橫秋的語氣，不禁“噗嗤”一笑。
趙世清也接了碗開水，笑道：“我減肥，媳婦不讓多吃。”
張文書說道：“那給靳阿姨，靳阿姨年紀(jì)輕，正是當(dāng)打之年，飯量大?！?/p>
靳霖翻了個白眼，說道：“我看你是當(dāng)打之人?！?/p>
大家聽了，哈哈大笑。
鍋巴最后則分給了小伙子和小姑娘們。
但不是白給的。
得上臺表演節(jié)目。
聽說有鍋巴吃，大家踴躍報名，爭搶著要上臺表演。手舉的老高，有人甚至站在板凳上，強烈申請上臺。
秦姐臨時充作主持人。
選人上臺。
至于節(jié)目，那就一言難盡了。
有個活潑的妹子上臺，說自已能跳高。
還請了鄰桌的小伙上臺協(xié)助自已。
小伙呆呆站在中間，不知怎么配合。妹子并不奔跑助力，從他身后躍起，雙腿橫成一條線，竟直接從他頭頂跨過去了。
現(xiàn)場轟然叫好。
小伙子反應(yīng)過來，第一句話就是：“臥槽，我長不高了……”
許多人聞言，笑的前仰后合。
有人則上臺表演翻跟頭。
旋轉(zhuǎn)起來，跟風(fēng)車似的。
轉(zhuǎn)著轉(zhuǎn)著，鞋子甩飛了。
一看，已經(jīng)在房頂上了。
于是，鍋巴吃到了，鞋子沒有了。
方來栓也來湊熱鬧，非要上臺唱歌。
大家滿懷期待等著。
一開口，五音不全，聒噪嘲哳，跟驢叫似的，唱翻一大片。
底下哀嚎一片，起哄著讓他下臺。
他自已唱的倒是起勁，又蹦又跳，很快活。
秦姐受不了了，說鍋巴給他，讓他滾下去。
大家樂不可支。
只有張文書一人鼓掌，大聲叫好，說方來栓很有天賦，得空了大家聚聚，一起切磋切磋唱功。
把方來栓感動的不行，說還是鎮(zhèn)長識貨，好比俞伯牙遇到鐘子期，簡直是知音，其他人都是垃圾。
被秦姐一腳踹了下去。
鍋巴就在這種熱鬧異常的氛圍里，被分的干干凈凈。
有人憑技術(shù)活吃到了鍋巴，有人憑臉皮厚吃到了鍋巴，總之，各憑本事。
張文書面帶笑容，緩緩飲著開水，邊看著節(jié)目，邊與大家閑聊，聽大家談?wù)摳鞣N瑣事。
眾人很快也都吃完了。
學(xué)他的模樣，要了碗開水。
緩緩喝著，渾身暖洋洋的。
將碗里剩余的米粒盡數(shù)飲下肚。
碗干凈的仿佛狗舔一般，洗刷起來十分容易。
聊著聊著。
忽聽得呼嚕聲。
眾人一怔。
卻見金煌吃完了飯，喝完了開水，坐在長凳上，倚靠著墻壁，睡著了。
臉上帶著笑意。
張文書看了看，嘆息了一聲。
眾人心里也感慨萬千。
這老頭領(lǐng)著一群人，守著存儲糧食，歷經(jīng)艱辛，苦苦支撐。心心念念要將它交給政府和人民，每天擔(dān)驚受怕，寢食難安，熬過了一個又一個黑暗的日子。
到了此刻，才得放松下來。
重擔(dān)落地。
竟在這喧囂的場合下，睡著了。
身旁的人正要推醒他。
張文書擺了擺手，喚來劉飄萍：“萍姐，取件厚衣服來?！?/p>
劉飄萍取了件大衣。
張文書接過，輕輕蓋在他身上。
然后讓大家該吃飯吃飯，該唱歌唱歌，該鬧的繼續(xù)鬧，不用管他。
現(xiàn)場越喧囂，他睡的越香甜。
大家這才又熱鬧起來。
果然，金煌聽著熱鬧的聲響，繼續(xù)打著呼嚕，臉上的笑意，一直未褪。
張文書看了看他，也笑了笑。
他想起自已上大學(xué)時。
宿舍的舍友們晚上愛打麻將，稀里嘩啦，非常吵鬧，讓他睡不安穩(wěn)，因而動了幾次氣。
后來快畢業(yè)了，去上班實習(xí)。
租在外面住了一個月。
工作很不順利，遭了許多欺負，受了許多委屈。孤立無援，十分痛苦。每天壓力很大，晚上睡不著，白天起不了。
很抗拒上班。
實習(xí)結(jié)束。
回學(xué)校拍畢業(yè)照，在宿舍住了一晚，第二天拍完照，就要各奔東西。舍友們吵吵嚷嚷，又在宿舍打起了麻將。
稀里嘩啦。
他躺在上鋪，聽著吵鬧的聲響，嗅著平日里嗆鼻的煙味，內(nèi)心無比平靜，竟有種說不出的溫馨。
那一夜，他睡的格外香。
時至今日，都無比懷念。
而直至現(xiàn)場的一切結(jié)束，準(zhǔn)備散場，張文書才喊醒了金煌。
金煌朦朦朧朧，意猶未盡，豎了個懶腰。
見大家都看著他，才反應(yīng)過來。
慌慌張張站起來。
眾人哈哈大笑。
伙伴們擁著他回房間繼續(xù)睡。
臨時政府來了，張文書來了，趙世清來了，靳霖來了……無數(shù)斗志昂揚的小伙子和小姑娘來了，再也不必讓一個老頭日日夜夜，苦心孤詣，強撐著去面對那些黑暗和兇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