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狗伏下身子,毛發(fā)齜起,尖牙外露。
口中是低低的吼聲,似是遭遇了強敵。
眾人受其感染,神經(jīng)也緊繃起來。
稻草人在半空中搖晃著,穿著長裙,戴著滑稽的寬大帽子。但內(nèi)中塞的并非稻草,而是一具喪尸。喪尸被衣服與繩子捆綁著,無法掙脫,只沖著眾人的方向嚎叫。
但大黑狗的敵意,并不是針對這個稻草人喪尸。
而是莊稼的盡頭的某些東西。
“文書兄,咱們退到開闊點的地方?!?/p>
趙世清皺眉,提醒了一聲。
此處莊稼甚多,只幾條小徑延伸出去。
若成群結(jié)隊的喪尸隱藏其間,忽然沖殺出來,情況便非常危險了。
陸沉沉和薛甜甜已拔刀在手,踏步而出,擋在眾人身前。
張文書點頭,示意大家后退。
此次還是有些大意了。
按理,山深之地,人跡罕至。即便災(zāi)變來襲,也不會有什么喪尸。他們一路行來,也確實認證了這點。飛禽走獸異常繁盛,人影是一個也未見。
所以不免有些掉以輕心。
正在眾人緩步后退之際。
莊稼地里,唰唰聲響,有什么東西在急速前行,自對面往他們襲來。并且看地里植被搖晃,從不同方向,將他們圍在中間。
“什么東西?”
陸沉沉問了一聲,握刀的手竟有些出汗。
他很想跟老張聊聊,是不是喪尸變異了?
其他人也是驚疑不定。
不是喪尸,喪尸沒這速度。
“狼群……”
張文書腦袋里冒出了這個想法。
他記起與陸沉沉外出,在途中看到的景象。狼群為了復(fù)仇,圍獵喪尸,自始至終配合緊密,有條不紊。那實在是一場冷靜又精彩的獵殺,只是如今他也遭遇到了,沒了看客的心情,反而不寒而栗。
陸沉沉和薛甜甜自然勇猛。
但護得住這么多人么?
趙世清,仲黎黎,還有個孩子……
為什么就沒想過先點個火把呢?
就在他腦中思緒繁雜之季,唰唰聲響,數(shù)道身影竄出了莊稼地。都伏著身子,口中發(fā)出恐嚇的低吼,卻又不似大黑狗那邊齜牙咧嘴,一副拼命的架勢。
“這是……狗?”
薛甜甜愣了一下,驚詫莫名。
張文書見狀,不禁松了口氣。
感覺不是狼就行。
“野狗么?”
仲黎黎的弓箭已經(jīng)拉開,在鎖定著最近的那只。
若是成群的野狗,那危險度并不比狼群低。
這些狗都毛色不一,大小都有,并非什么名貴犬種,只是普通的土狗。此時卻又表現(xiàn)出訓(xùn)練有素的模樣,既不大喊大叫,也不急著撲上前來。
保持著一種安靜的威懾。
離的不近也不遠,圍著眾人輕輕走動。
大家一時之間,也不敢輕舉妄動。
“應(yīng)該不是野狗”,趙世清看了看,搖頭說道:“這狗是人訓(xùn)練出來的,進退之間,很懂配合。我之前未見過土狗能這樣,除非……這狗也進化了?!?/p>
進化的說法,也不是不能成立。
至少,他們見過能飛的很遠的母雞。
陸沉沉試著往邊上走走,跨出包圍圈。
那邊的狗立即齜出牙齒,低聲威脅。
“怎么辦?”他轉(zhuǎn)頭,看向張文書,問道:“沖出去么?”
他對狗沒什么恐懼,如果不是為了保護同伴,離開這里倒不難。
“都別動,稍微等會兒。”
張文書想著趙世清的話,只簡單地說了一句。
須臾,聽到一聲唿哨,自遠處傳來。
這些狗頓時撤掉了包圍,掉頭往回跑。
邊跑邊搖著尾巴,舌頭伸的老長,一副歡快的模樣。
一個人影,自遠處緩步走來。
待走的近了,眾人這才看清,是個清瘦的老人。
面目黝黑,衣裳破舊,手上滿是老繭,正握著一柄叉。腳下趿拉著黑色布鞋,大概是天熱的緣故,褲腳卷起,只是一只腿卷的高,一只腿卷的低。
狗子們繞著老人,歡快地跑前跑后。
老人手中夾著自卷的煙,見著眾人倒有些發(fā)愣。
“你們是……活人?”
似乎這才反應(yīng)過來,面上十分驚訝。
張文書見著老農(nóng)模樣的人,心中已無懼意,反倒是十分歡喜,走上前說道:“沒想到這深山里,竟還能見著幸存者。”
老人面上也是浮現(xiàn)笑意。
見眾人還持著利刃,忙擺擺手道:“莫怕,莫怕,這狗不咬人的……”
邊說邊呵斥著狗子們,讓他們離的遠些。
這話張文書小時候聽的多了,每家都這么說,狗該咬人的還是會咬。
不過見這幾條狗搖頭擺尾的模樣,倒不似有什么敵意。
便是連大黑狗,也漸漸放松了身體。
有一條大黃狗,小跑過來,嗅它的味道,并繞到身后,想聞聞它的屁股,被它低吼一聲,嚇的跑了回去。
眾人尚在驚疑之中。
老人卻已開始招呼眾人,往里面走。
他自已一馬當(dāng)先,走在了前面,精神振奮。
“走,走,到家里喝碗水……”
張文書看了看稻草人,又看了看老人的背影,神色猶豫。
最后還是跟了上去。
穿過莊稼地,一直向前,盡頭有兩間小屋。
小屋是磚頭壘成,滄桑破舊,看著已有些年頭。
屋前擺了破舊的桌椅板凳,以及一些雜物。
眾人看前后并無他人,心里漸漸放下來心。
老人招呼眾人坐下,取了碗,倒上水,請大家歇歇。張文書則掏出煙遞與他,并給他點上。兩人邊抽著煙,邊敘起了事。
“您怎么稱呼?”
“姓王,王正才,喊我老王就行。對了,你們從哪里來?”
“得翻過一小山,繼續(xù)往前,沿著水泥路,那邊有個汽車庫房?!?/p>
“哦哦,我知道,我知道,以前去過?!?/p>
大家互通了姓名,聊起了詳細情況。
張文書問起稻草人的事。
王正才笑了笑,只這笑容里頗為苦澀。
“那個呀……是我老婆?!?/p>
他伸手,將耳朵上夾的煙卷取下,舔了舔,開始吸起來。
煙味又濃又沖。
只是沒人感覺不好,便是連仲黎黎這樣的姑娘,也未遠遠躲開。大家如今喜歡這些有生活氣息的東西,借著這味道,仿佛能記憶起災(zāi)變前的瑣碎。
“我們原也不是住在這里,兒子在城里買了房,又有了孩子,我和老伴本來在那邊幫忙照顧的。兒媳嫌咱們照顧的不好,后來便由親家那邊照顧。我和老伴在城里住的不慣,就回鄉(xiāng)下了。后來出了變故,我們又一路跌跌撞撞,到了這里。這田地和房子,以前是我三哥的,他人也沒了,我們便住在這里了?!?/p>
王正才邊敘述,邊給大家添水。
趙世清接過水壺,示意老人家坐下,他來便可以了。
王正才又吸了口煙,緩緩?fù)鲁?,說道:“這里雖然偏僻,附近也是有人住的。沒啥事的老頭老太太,不習(xí)慣外面的吵鬧,待在這里正好,清靜。我老伴……后來被咬了,用水沖洗了傷口,敷了草藥,最后還是不行?!?/p>
他敘述的很平穩(wěn)。
沒有太多悲喜,卻讓人止不住唏噓。
“其他的活死人,都被我埋了。只是她……有點下不定決心,盡管知道已經(jīng)死了,但能看看模樣也是好的。又想著,莊稼地里鳥多,糧食還沒熟,就被偷了不少,讓她幫忙看看田地也是好的?!?/p>
張文書一聲嘆息。
也沒有安慰,或者說些別的什么。
默默給自已點了根煙,抽了起來。
亂世浮沉,親人離散,這是大家都經(jīng)歷過的,沒有誰比誰更好一些。
“一個人活著,倒也沒什么意思。我也想過,要不就喝點藥,跟大家一起去了。唉……但又總想再等等,看看這世道……會不會變好?!?/p>
沒有眼淚與哭泣。
他年紀已經(jīng)大了,經(jīng)歷的也多。
即便悲傷,也只藏在深邃的眼睛里。
一時倒有些沉默。
王正才卻笑了笑,說道:“今天見著你們,知道還有活人,真是太高興了。對了,你們走了這許多路,餓不餓?我這里有吃的,你們等等,我給你們做飯吃?!?/p>
說著便站起身,往屋里走。
張文書站起身,剛要攔住,說大家不餓。想了想,又放下了手臂,跟上前去,說道:“我跟你一起去,我來燒鍋。”
眾人也都起了身,準備幫幫忙。
屋里的陳設(shè),頗為簡陋,東西倒還齊全。桌椅板凳,鍋碗瓢盆等日用品,樣樣不缺。只許多東西,隨意堆放著,看著不是很整潔。
側(cè)面的小屋,便是廚房。
大家尋了食物,沒讓王正才動手,自已做起了飯。
只讓老人家坐在一旁,陪大家繼續(xù)聊聊天。
眾人發(fā)現(xiàn),老王的食物儲存,還是相當(dāng)豐富的。尤其米面之類的主食,各裝了幾大袋。這是他們許久不曾接觸的東西了,感覺驚喜極了。
蔬菜瓜果,數(shù)量也不少,堆在墻角。
只油鹽醬醋之類的配料,顯得有些稀缺。
王正才看著周遭忙碌的年輕人,洗菜的洗菜,刷鍋的刷鍋,挑水的挑水……男男女女,一片熱鬧的景象。
他陪著眾人閑聊,眼睛竟有些濕潤。
大黃狗走過來,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身體。
他摸了摸狗頭,趁人不注意,將眼角擦了擦。
他老伴如果還在,見著這熱鬧景象,該會很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