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同志??!你們可要為我做主啊!我兒子被這個黑心腸的女人害得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她還想卷著我家的錢跑路啊!現(xiàn)在還打我這個老婆子,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了??!”
姜晚夏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冷冷地看著地上的錢曉霞,對著公安和周圍的病友們,揚聲道:“她滿嘴噴糞!我男人出事,我跑前跑后伺候了多少天,大家伙兒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我想去滬市,是想找他們王家要錢給我男人治??!她倒好,一來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打人!”
“是啊是啊,公安同志,這小姜同志確實挺不容易的?!?/p>
“沒錯,這幾天都是她一個人在照顧,端屎端尿,我們都看著呢?!?/p>
同病房的家屬們看不過眼,紛紛開口幫姜晚夏說話。
錢曉霞聽著風(fēng)向不對,眼珠子一轉(zhuǎn),立馬就有了主意。
她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指著姜晚夏:“好!既然大家都說你賢惠,說你會照顧人!那從今天起,我兒子的吃喝拉撒,端屎端尿,你必須寸步不離地伺候著!要是他再出一點差錯,我扒了你的皮!”
公安見狀,調(diào)節(jié)了幾句,又反復(fù)強調(diào)病房里不可以打鬧后就離開了。
錢曉霞聽到連連點頭,說自己知道了。
等人一走,她立馬又像搜賊一樣,在姜晚夏身上粗魯?shù)孛髌饋?,把她藏在?nèi)襯口袋里的幾塊錢和幾張糧票全都搜刮得一干二凈。
“竟然敢自己藏錢!你知不知道這些錢都是我們王家的!”
錢曉霞把錢揣進自己兜里,每天只在吃飯的時候,扔給姜晚夏兩個黑乎乎的窩窩頭和一小撮咸菜。
姜晚夏本來就在醫(yī)院里吃不好睡不好,現(xiàn)在更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幾天下來,她餓得頭暈眼花,走路都打晃,還得忍受錢曉霞變著法兒的辱罵和挑剔。
“讓你給我兒子擦個身子都擦不干凈!廢物!”
“你看你那個死人樣子,是想咒我兒子早點死嗎?!”
姜晚夏聽著這話,氣的敢怒不敢言。
這天,她又動起了歪心思。
姜晚夏趁著錢曉霞出去打熱水的工夫,悄悄湊到王芳和王建華身邊:“你們就真看著你媽把錢都填在這個無底洞里?他這病,專家都說了,就是個耗。錢都花光了,你們倆將來結(jié)婚、過日子,能落著啥好?”
王芳心思活絡(luò),聽了這話,臉上明顯露出一絲猶豫。
可旁邊的王建華從小被家里人寵慣了,根本沒把姜晚夏的話當(dāng)回事兒:“你少在這兒挑撥離間!”
他根本不聽勸,轉(zhuǎn)身就跑出去,把姜晚夏說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錢曉霞。
幾分鐘后,錢曉霞端著滾燙的熱水壺,一臉煞氣地沖了回來。
“好你個黑心爛腸子的玩意兒!還敢挑唆我兒子女兒!”
她把熱水壺重重地往地上一放,揪著她的頭發(fā),又是狠狠的一頓拳打腳踢。
下午,病房門被推開,一個小護士拿著個文件夾走了進來,清脆的嗓音在病房里格外響亮:“王建軍的家屬,過來結(jié)一下這幾天的費用,欠了醫(yī)院一千多塊了,得趕緊補上,不然明天就得停藥了?!?/p>
一千多塊?!
錢曉霞以為自己聽錯了,她一把從護士手里奪過那張寫滿了密密麻麻數(shù)字的繳費單。
“這么多?你們搶錢?。 ?/p>
小護士見慣了這種場面,面無表情地指了指錢曉霞手里的單子:“單子上每一筆都寫得清清楚楚,用的什么藥,做的什么檢查,都是救命的。你們自己看吧。看完就去窗口繳費去。”
錢曉霞捏著單子,扭頭就看到一臉幸災(zāi)樂禍的姜晚夏。
她直接揚起手,將那張繳費單劈頭蓋臉地甩在了姜晚夏的臉上:“去!把錢交了!”
姜晚夏被砸得一懵,隨即很是不可思議的大叫起來:“憑什么!我哪有錢!”
她連身上那幾塊錢和糧票都被這個老虔婆搜刮干凈了!
“憑什么?”錢曉霞冷笑一聲,“就憑我兒子是為了救你那個好姐姐姜晚秋,才躺在這里半死不活的!要不是她,我兒子能遭這個罪?這筆賬,不算在你頭上,算在誰頭上!”
姜晚夏被罵的一愣,而后一下子就反應(yīng)了過來。
對啊!
王建軍是為了救姜晚秋那個賤人才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
這筆醫(yī)藥費,這天大的窟窿,憑什么要她來背?
“你搞錯了!”她指著繳費單,“這錢,該我姐出!我男人是為了救她才變成這樣的!她就得負責(zé)到底!養(yǎng)我男人一輩子!”
“我不管你們兩姐妹誰養(yǎng),反正我不會給你掏一分錢!你們得把我兒子治好了!”
這時,病房門被推開。
王建軍的主治醫(yī)生進來了。
剛才聽到護士說這一家人又在吵架,果然推門進來,就看到了這劍拔弩張的一幕。
他又看了看床上毫無生氣的王建軍,眉頭皺了皺,嘆了口氣,好心提議道:“吵架解決不了問題。病人的姐夫是趙文昌吧?他是軍人,你們或許可以聯(lián)系一下軍區(qū)醫(yī)院。那邊的醫(yī)療條件和資源都比我們縣里好,說不定他們還有辦法?!?/p>
醫(yī)生說完,又叮囑了幾句病情,便轉(zhuǎn)身去了下一個病房。
姜晚夏聽著覺得可行。
她要把王建軍這個燙手山芋,連帶著那張巨額的醫(yī)藥費,一起打包丟給姜晚秋和趙文昌!不僅如此,她還要借著這個由頭,像螞蟥一樣死死地叮住他們,把那一萬塊錢,一分不剩地從姜晚秋那個小賤人手里榨出來!
她故意清了清嗓子,對著錢曉霞說道:“媽,醫(yī)生說得對。我姐夫可不是一般人,他就在軍區(qū)當(dāng)大官!手底下管著好多人呢!讓他把我男人弄去軍區(qū)醫(yī)院,那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錢曉霞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意動。
姜晚夏見狀,又道:“而且……我姐手里有錢!這次過年回來,她親口跟我炫耀,說她跟了我姐夫,手里攥著一萬塊錢的存款呢!”
“一萬塊?!”
錢曉霞眼睛都聽的直了。
她腦子里的算盤珠子“噼里啪啦”地響了起來。
治好兒子固然重要,但如果……如果能把那一萬塊錢弄到手……
一聽說有錢能拿,第二天一大早,錢曉霞就押著姜晚夏,揣著那張薄薄的轉(zhuǎn)院申請單,坐上了去軍區(qū)的頭一班長途汽車。
軍區(qū)大院門口,站崗的士兵筆挺如松。
錢曉霞立馬換上一副悲痛欲絕的表情,拉著姜晚夏,只說自己是軍屬,有天大的冤情要找領(lǐng)導(dǎo)申訴。
兩人一路被領(lǐng)到了軍區(qū)樂首長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陳設(shè)簡單,一張大大的辦公桌,幾把椅子,墻上掛著地圖。
樂首長見到突然出現(xiàn)的來人,有些意外。
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聲音沉穩(wěn):“坐吧,有什么事,慢慢說。”
話音剛落,錢曉霞“噗通”一聲,竟直接跪在了冰涼的水泥地上。
她這一跪,把樂首長都給驚了一下。
“哎,你這是干什么!快起來!”
“首長??!您要是不給我們做主,我們娘倆今天就死在這兒不走了!”
錢曉霞根本不起來,扯著嗓子就嚎開了。
她一邊嚎,一邊去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把臉搓得通紅。
姜晚夏也立刻反應(yīng)過來,挨著錢曉霞跪下,肩膀一抽一抽的,低著頭,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樣,哭得梨花帶雨:“首長……求求您,救救我男人吧……”
錢曉霞見兒媳婦這么上道,哭得更來勁了。
她顛三倒四,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在她嘴里,王建軍成了“為救姜晚秋同志奮不顧身”的活雷鋒,是響應(yīng)國家號召、舍己為人的大英雄。而姜晚夏,則是那個丈夫重傷垂危,依舊不離不棄、掏空了家底也要給他治病的“有情有義的好媳婦”。
話鋒一轉(zhuǎn),她又將矛頭對準(zhǔn)了姜晚秋。
“首長啊,我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我兒子救人,我驕傲!可現(xiàn)在人躺在醫(yī)院里,跟個活死人一樣,醫(yī)生說再不轉(zhuǎn)院就沒救了!我們家鍋都揭不開了,哪還有錢???”
“那個被救的叫姜晚秋,她拍拍屁股就跟著她男人來部隊享福了,對我們家建軍不聞不問!她男人還是個當(dāng)官的!他們吃香的喝辣的,我們家建軍連救命錢都沒有!這……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她聲淚俱下,說到動情處,還拿頭去撞地,發(fā)出“砰砰”的悶響。
樂首長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他看了一眼錢曉霞遞上來的、被攥得皺巴巴的轉(zhuǎn)院申請,又銳利地掃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姜晚夏。
作為領(lǐng)導(dǎo),他見過的場面多了,對方情緒越是激動,就越是說明這其中的事情有蹊蹺。
他手指在桌上有節(jié)奏地敲了敲,沉聲道:“軍人救人,是天職。王建軍同志的行為,值得肯定和表揚。”
他頓了頓:“醫(yī)院這邊,我原則上同意接收。人命關(guān)天,先把病人轉(zhuǎn)過來,接受最好的治療。”
錢曉霞一聽,心里一喜,但緊接著就聽樂首長說:“至于你們提的補償……家屬的心情可以理解,我們會酌情考慮?,F(xiàn)在,我讓人去叫趙文昌和他的家屬過來,當(dāng)面對質(zhì)一下情況?!?/p>
雖然不滿意這個結(jié)果,但她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緊,只能先應(yīng)下。
很快,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趙文昌和姜晚秋一前一后地走了進來。
當(dāng)姜晚秋看到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姜晚夏和錢曉霞時,只覺得頭疼。
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