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確實是一筆巨款,抵得上一個普通一級工人快一年的工資了。
不過姜晚秋還是更佩服這小姑娘那一整天那活力滿滿的勁頭。
她拿起那沓錢,仔細地數出九張,遞給樂蕓蕓。
“這是你的。”
樂蕓蕓捏著錢,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雖然和她爹平時給的比不了,可畢竟是靠自己的努力賺來的。
她心里再次對著眼前的女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行!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樂蕓蕓小心翼翼地把錢收好,又說,“不過晚秋,我看這生意咱們得先停一停。馬上要過年了,家家戶戶都忙著準備年貨,再說,大過年的,一家子聚在一起鬧哄哄的,晚上也沒那個功夫折騰?!?/p>
姜晚秋點點頭,覺得她說的有道理。
樂蕓蕓話鋒一轉,又關心地問道:“對了,你的小提琴練得怎么樣了?過幾天的匯演,你可是壓軸的!”
提到這個,姜晚秋纖細的眉頭微微蹙起,露出一絲愁容:“我現在只會拉西洋曲子,國內的曲子也會幾首,但是都不太適合過年聽。聽說軍區(qū)匯演得拉紅歌,我手上沒有紅歌的譜子?!?/p>
“嗨!我當是什么大事呢!”樂蕓蕓笑了笑,“譜子好說?。∥业鶗窭飳氊愃频牟刂欢涯?!都是他年輕時候為了追我媽,滿世界搜羅來的。走,待會兒去我家拿去!”
樂家不愧是首長住的地方,屋里寬敞明亮。
樂蕓蕓踩著小板凳,從一個上了鎖的玻璃展柜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本厚厚的樂譜冊子。
“給!都在這兒了,你拿去用!用完了還我就行!”
姜晚秋接過那本有些泛黃的譜子,有些猶豫:“要不要給首長說一聲啊。”
“不用,他發(fā)現不了的?!?/p>
傍晚,樂首長背著手從外面溜達回來了。
他一眼就瞥見自己展柜里那本寶貝譜子不見了,頓時吹胡子瞪眼。
“樂蕓蕓!我的譜子呢?!”不用想,家里東西一沒肯定和樂蕓蕓脫不了關系。
“爸,我借給晚秋用幾天,她匯演要表演節(jié)目呢!”
樂首長一聽,瞪了女兒一眼,嘴里嘟囔著:“你個敗家玩意兒!什么東西都敢往外掏!那可是我的寶貝!”
嘴上雖這么說,可聽到是借給姜晚秋,他也沒再多話,只是哼哼了兩聲,算是默許了。
姜晚秋拿著譜子,心里踏實了不少。
她不想在外面多待,如今正是風口浪尖,還是少惹事為妙,便打算直接去大禮堂練習一遍,盡快回家。
大禮堂里,文工團的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排練。
姜晚秋一出現,所有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過去。
一曲激昂的《兵團戰(zhàn)士胸有朝陽》從她指尖流出。
那音符像是有了生命,時而激昂如千軍萬馬,時而婉轉如林間清泉,不知不覺將在場所有人都帶入到了那片熱火朝天的建設場景中。
一曲終了,突然掌聲雷動。
“太好聽了!姜嫂子你可太厲害了!”
“是啊,我從來沒聽過小提琴能拉得這么有氣勢!”
贊美聲此起彼伏,姜晚秋被不知道何時湊過來的眾人簇擁在中間,白皙的臉頰上泛起一抹淺淺的紅暈,更顯得她嬌艷欲滴。
角落里,白薇薇拳頭攥的死緊。
憑什么!憑什么這個狐貍精到哪兒都能出風頭!
她想起昨天杜文秀找到她,壓著聲音警告她的樣子。
他說,要是再敢亂嚼舌根,就讓她好看。
白薇薇嚇得一晚上沒睡好,她不敢得罪杜文秀,就把這筆賬全都算在了姜晚秋頭上。
現在,看著姜晚秋被眾人追捧,白薇薇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拿了一本破譜子就敢到處出風頭,我讓你拉!等我一把火燒了你的譜子,我看你到時候還怎么在臺上風光!
大禮堂另一頭更隱蔽的陰影里,杜文秀遠遠地看著那一抹亮色,漫不經心地掐滅了手里的煙頭。
這女人,真是個鬼精的狐貍,專往人多光亮的地方扎堆,滑不溜丟的,叫人半點下手的機會也尋不著。
眼見著姜晚秋抱著那本破譜子,在一片奉承聲中款款走出大禮堂,杜文秀把軍大衣的領子一立,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大禮堂通往家屬院會經過一條小路,這里附近沒什么人,寒風一吹,光禿禿的樹枝發(fā)出“嗚嗚”的聲響,跟鬼哭似的。
這正是下手的好地方。
杜文秀見四下無人,加快了腳步,眼看就要摸到那道纖細的背影后頭,一只大手忽然猛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讓他骨頭都有些發(fā)疼。
他嚇得一哆嗦,猛地一回頭,對上了一張冷得像冰坨子的臉。
是趙文昌。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肩寬腰窄,身形高大得像座山,就這么沉沉地站在他身后。
“你在這兒干什么?”趙文昌劍眉緊蹙,冷冽的雙眼瞪著他。
杜文秀舌頭都捋不直了,心虛地挪開視線:“沒……沒什么,我……我就是出來找個人?!?/p>
趙文昌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根本不信他這套鬼話,直接戳穿了他:“找人?是找何曉曼嗎?”
“何曉曼”三個字一出,杜文秀的臉色瞬間一變,而后連忙擺手:“不不不,我不認識這個人!你可別瞎說!我是來找三連的李連長,約他出去喝兩盅的!”
趙文昌聞言,冷聲道:“軍區(qū)有紀律,白天不得飲酒?!?/p>
杜文秀聽的一愣,對著趙文昌的俊臉又干笑兩聲:“哎喲,你瞧我這記性!是是是,有紀律,有紀律!那……那我就改天再約,改天再說!”
說完,他像是腳底抹了油一般,頭也不回的就溜了。
姜晚秋剛回到家,正準備燒點熱水做飯,門就開了。
趙文昌帶著一身寒氣從外面走了進來。
她有些驚訝,那雙水汪汪的眸子眨了眨,迎上去幫他脫下軍大衣:“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早?”
男人順勢一把握住她柔軟的小手,將她往懷里一帶。
他的手掌粗糙又溫熱,包裹著她的手,帶來一陣安心的暖意。
“小年一過,軍區(qū)就沒什么大事了,手下那幫兔崽子的假都批下去了?!壁w文昌低頭看著懷里的小嬌妻,她仰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皮膚在日光下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剛從外面回來的原因,鼻尖凍得有點紅,更添了幾分惹人憐愛的嬌憨。
他喉結滾了滾:“這幾天,我哪兒也不去,就在家陪著你。等軍區(qū)匯演一結束,咱們就回村過年?!?/p>
接下來的幾天,杜文秀算是徹底沒了機會。
趙文昌就像是黏在了姜晚秋身上一樣,她去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去食堂打飯,他跟著;去供銷社買東西,他跟著;就連姜晚秋去大禮堂練琴,他都搬個馬扎,跟個門神似的坐在她旁邊。
杜文秀蹲了好幾天,連姜晚秋的衣角都沒摸著,氣得牙癢癢,卻又不敢拿趙文昌怎么樣。
他這邊一肚子火沒處發(fā),那邊還被他爹杜復華給逮著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個不成器的東西!”杜復華指著兒子的鼻子罵道,“我這張老臉都讓你給丟盡了!紀律部的人都找到我這兒來了,說你跟軍嫂勾勾搭搭,?。磕氵€想不想好了!”
杜復華是越說越氣,這個兒子從小游手好閑,仗著他這個爹在軍區(qū)里混日子,現在膽子越來越大,都敢把主意打到周營的媳婦身上了!再這么下去,遲早要捅出天大的簍子!
“明年開春,你就給我滾到外省學手藝去!省得留在這兒給我丟人現眼!”
杜文秀梗著脖子,一臉不服氣地頂撞道:“別總說我不學無術,我賺的錢,比你那點死工資多得多!”
“你哪來的錢?”杜復華狐疑地盯著他。
“這你就別管了?!倍盼男銘械酶嗾f,末了,也直接答應了他爹說的話,“行,明年開春我就走,這總行了吧?”
回到自己屋里,杜文秀鎖了門,猛的拉開抽屜。
里面沒有別的,滿滿一抽屜,全是嶄新的“大團結”!
他又粗略地數了數,足足有好幾千塊!這么多錢,夠他在外面舒舒服服地揮霍好幾年了。
說起來,還真得感謝何曉曼那個蠢女人。
要不是她家為了巴結領導,主動把軍區(qū)過年招待用的酒水給包了,還自掏腰包非要買最好的茅臺,他哪能這么快就撈到這么大一筆。
杜文秀第二天溜達到了后勤倉庫,打開一箱箱貼著“茅臺”標簽的酒,擰開一瓶聞了聞,一股刺鼻的劣質酒精味撲面而來。
所有的酒都已經被他換成了假酒。
他得意地笑笑,心想軍區(qū)里這幫糟老頭子,平日里喝的都是些粗糧釀的土炮,哪兒嘗過真正的好酒。他拿這些假茅臺糊弄過去,簡直是綽綽有余。
視線一轉,他落在了墻角另一個不起眼的木箱子上。杜文秀走過去,用腳尖不輕不重地踢了踢。
這里頭裝的是假煙。買假酒的時候,那老板為了跟他套近乎,順帶著半賣半送,十塊錢就勻了他這么一大箱子。
酒是給領導喝的,煙自然也是。
軍區(qū)里有幾個老領導,煙癮大得出了名,一天沒兩包“大炮”都頂不住。
他得想辦法把這一箱子也處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