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憋著一股氣。
他一個正兒八經(jīng)從維也納藝術(shù)學(xué)院畢業(yè)回來的,論專業(yè),白薇薇教他的那些東西,在他眼里簡直跟小孩兒過家家似的,稚嫩得可笑。
真不知道團長是怎么想的,會把他分給白薇薇。
其實這事兒還真是白薇薇自個兒求來的。
她仗著自己是團里的紅人,軟磨硬泡地跟團長說,樂白在國外待久了,滿腦子都是洋腔洋調(diào),不懂咱們國內(nèi)的紅歌大戲,得讓她好好“糾正糾正”。
團長一開始不同意,覺得樂白同志自己能糾正過來,但是架不住她磨嘰,最后也就點了頭。
他哪知道,這白薇薇分明是瞧上了樂白的家世背景,想借著排練近水樓臺先得月。
臺下,稀稀拉拉坐著的幾個家屬里,周曉艾也在。
今天她出去轉(zhuǎn)了一圈,沒湊齊打麻將的搭子,閑著無聊就晃悠到大禮堂來看看。
沒想到,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拉琴的姜晚秋。
燈光下,那個女人身段婀娜,微微歪著頭,一縷碎發(fā)落在白皙的臉頰上,說不出的嬌媚動人。
周曉艾腦子里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張巧云的那番話。
再想想自家男人鄭政委那冷冰冰的態(tài)度,周曉艾的心里就癢癢的,有些蠢蠢欲動。
她開始琢磨著,待會兒怎么著也得找個機會,跟姜晚秋搭上話。
就在這時,琴聲停了。
姜晚秋放下小提琴,正低著頭,用纖細的手指輕輕撥動琴弦調(diào)試著。
樂白幾乎是立刻就從舞臺上走了下來,徑直朝著姜晚秋走去。
“姜晚秋同志,”他聲音溫和,“沒想到你還會拉小提琴,拉得真好聽?!彼芍缘刭潎@道,“我在國外也學(xué)過一些,但跟你比起來,差遠了?!?/p>
他身后,白薇薇氣得直跺腳,喊了好幾聲“樂白”,見那人跟沒聽見似的,只能咬著牙,不甘不愿地跟了上去。
“你這拉的這是什么洋玩意兒啊?咱們中國人過大年,你整個外國曲子,不倫不類的,給誰聽呢?”白薇薇剛過去就開了腔。
她上下打量著姜晚秋,眼神里的輕蔑毫不掩飾:“再說你這曲子,怎么跟哭喪似的,一點兒也不喜慶。大過年的,你這是咒誰死呢?”
樂白臉色一沉:“白薇薇!你胡說什么!再說了,什么國內(nèi)國外,藝術(shù)是沒有國界的!”
“在別的地方我不管!”白薇薇把手一叉腰,下巴抬得高高的,“但在咱們軍區(qū)大院,演給首長和戰(zhàn)士們看的,就不能搞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有本事,你拉個紅歌出來給我們聽聽?你要是拉不出來,就別在這兒丟人現(xiàn)眼!”
她篤定了,姜晚秋這種只會擺弄洋玩意兒的女人,肯定不會拉根正苗紅的革命歌曲。
果然,姜晚秋聽了這話,只是微微蹙起了那雙好看的眉,并沒有開口反駁。
這一下,白薇薇更得意了。
樂白見狀,急忙替她解圍:“組織上可沒有規(guī)定不能演奏外國名曲!”
“誰說我不會?”
就在這時,姜晚秋抬頭,淡淡地掃了白薇薇一眼:“紅歌也行,只要有譜子,我就能拉?!?/p>
她道:“只不過,這琴出了點問題?!?/p>
“咱們東北這天兒太冷了,琴弦受了影響。而且這把琴,看起來很久沒有保養(yǎng)過了,”她解釋道,“需要松節(jié)油。沒有松節(jié)油潤滑琴弓,拉出來的音調(diào)太干澀,不好聽?!?/p>
姜晚秋抬眼看向樂白:“你知道哪里有松節(jié)油嗎?”
樂白立刻回答:“這種東西,后勤處應(yīng)該有備用的。”
“那我先去后勤處看看。”姜晚秋說著,便小心翼翼地將小提琴收回布包里,準備離開。
白薇薇站在一旁,聽著兩人的對話,眼珠子飛快地轉(zhuǎn)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二話不說,偷摸跟了上去。
后勤處負責(zé)管理物資的干事一聽姜晚秋要找松節(jié)油,撓了撓頭,一臉為難:“哎喲,這玩意兒可不常用。我記得……好像是放在最里頭那間雜物間了,那地方老遠了,平時也沒人去。就最后那一間?!?/p>
那干事剛給姜晚秋指了個大概方向,就被不遠處另一人高聲叫走了,連句多余的話都來不及說。
姜晚秋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這條幽深昏暗的長廊。
廊道兩側(cè)堆滿了各種雜物,她攏了攏身上的大衣,心想這后勤處也太大了,跟個迷宮似的。
結(jié)果她原地等了半天,也沒看見那干事再回來。
等是等不來了,她又看了看遠處的門,決定自己去找。
她順著那人指的方向,一路走到庫房最里頭。長廊的盡頭,果然孤零零地立著一扇小木門,門上掛著一把沒鎖的舊銅鎖。
應(yīng)該就是這兒了。
姜晚秋伸出手,搭在冰冷的門把上,輕輕一擰,推開了門。
然而,門里的景象,卻讓姜晚秋當(dāng)場愣住,腳步像是被釘在了原地。
狹小的雜物間里,有兩個糾纏在一起的人影。
女人是何曉曼,她上身的扣子被解開了大半,露出里面紅色的毛線衣。
而那衣服,也被面前的男人拉了上去。
壓在她身上的,是一個她不認識的年輕男人,男人的手正不規(guī)矩地在她身上游走。
兩個人衣衫凌亂,氣喘吁吁,顯然是好事剛進行到一半,就被她這個不速之客給打斷了。
“啊——!”
何曉曼看清門口站著的是姜晚秋,驚恐地尖叫一聲,像是見了鬼,手忙腳亂地推開身上的男人,慌張地系著自己的衣扣。
她連頭都不敢抬,捂著一張燒得通紅的臉,從姜晚秋身邊擠了過去,頭也不回地跑了。
眨眼之間,雜物間里,只剩下姜晚秋和那個半敞著衣裳的男人面面相覷。
那男人顯然還沒從情欲中回過神,一雙意猶未盡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門口的姜晚秋,那眼神像帶著鉤子,赤裸裸地黏在她身上,從她那張過分嬌媚的臉蛋,一路往下,在她婀娜的身段上肆無忌憚地打量。
姜晚秋黛眉緊蹙,心頭一陣惡心。
她什么也沒說,只想立刻關(guān)上這扇門,當(dāng)做什么都沒看見。
可她剛想退后,那男人卻一步跨了過來,一只大手猛地攥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跑什么?”
男人的聲音帶著一股子剛被攪了好事的不悅,他把姜晚秋猛地往回一拽,另一只手“砰”地一聲把門關(guān)上。
姜晚秋一個踉蹌,后背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在了冰冷的鐵皮貨架上,撞得她悶哼一聲。
男人高大的身軀嚴嚴實實地將她籠罩,將她困在自己和貨架之間,一絲縫隙都不留。
他逼近一步,那股子汗味撲面而來,熏得姜晚秋胃里直犯惡心。
“今天的事兒,你要是敢往外說一個字……”他危險地瞇起眼,粗糙的手指捏著她光潔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我絕對不會放過你!?!?/p>
姜晚秋心跳得厲害,但那雙水光瀲滟的眸子里卻沒有絲毫懼色。
她強作鎮(zhèn)定,逼著自己冷靜下來,長長的睫毛顫了顫,輕輕點了點頭:“我……我什么都沒看見?!?/p>
手卻在背后悄悄地摸索著,指尖在冰冷的貨架上劃過,希望能找到什么可以防身的東西。
男人見她這副溫順又帶著點倔強的模樣,眼里的兇光漸漸被別的東西取代了。
這女人,長得可比剛才那個何曉曼帶勁兒多了。
巴掌大的小臉,膚白如玉,一雙眼睛跟會說話似的,水汪汪的,明明是瞪著你,卻偏偏透著一股子勾人的媚態(tài)。尤其是那微微開啟的紅唇,飽滿潤澤,像枝頭熟透了的櫻桃,讓人忍不住就想上去嘗一口。
他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心里的邪火又“騰”地一下燒了起來。
他嘿嘿一笑,捏著她下巴的手改為了輕佻地摩挲,語氣也變得黏膩起來:“這就對了嘛?!?/p>
“不過嘛……”他話鋒一轉(zhuǎn),湊得更近了,“既然撞見了哥哥的好事,光說沒看見可不行。好事得成雙,也得陪哥哥玩玩兒,才算公平,你說是不是?”
姜晚秋將頭偏過,拒絕和男人對視,背后那只悄悄摸索的手,指尖終于觸碰到了一個冰涼堅硬的物體。
是個鐵疙瘩,沉甸甸的,像是什么零件。
與此同時,倉庫外的長廊里。
白薇薇正踮著腳,悄悄地往里頭摸。
她心里納悶,這姜晚秋不是要去拿松節(jié)油嗎?怎么往這黑燈瞎火的庫房最深處鉆?別不是背著趙營長,跟哪個野男人在這里偷偷摸摸地干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白薇薇心里就一陣快意。要是讓她抓著姜晚秋的把柄,看她以后還怎么在軍區(qū)里清高!
她正想再往前湊幾步,聽聽里頭有什么動靜,忽然,一道人影跟見了鬼似的從黑暗中猛地沖了出來。
“砰”地一聲,兩人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在了一起。
“哎喲!”
白薇薇被撞得一屁股墩兒坐在地上,摔得她眼冒金星。
那女人正是慌不擇路的何曉曼。她頭發(fā)凌亂,臉頰紅得像發(fā)高燒,最扎眼的是,她上衣的扣子還錯著一顆,領(lǐng)口敞著,能看見里面紅色的毛衣。
何曉曼也摔得不輕,但她根本顧不上疼,一看見地上坐著的是白薇薇,嚇得魂兒都要飛了,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嘴里語無倫次地嘟囔著:“不關(guān)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說完,她看也不看白薇薇,提著褲子跑遠了,轉(zhuǎn)眼就消失在了長廊的拐角。
白薇薇坐在冰涼的水泥地上,還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隨后,不遠處的一扇小木門的背后,猛地爆發(fā)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