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箋望著葉霜平靜無波的側(cè)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西裝袖口,喉結(jié)滾動了兩下。
有心想解釋自己并非讓葉霜自己處理傷口,而是蘇挽檸確實遇上了危險,現(xiàn)在正在派出所等著他過去處理。
可話到嘴邊,卻覺得這么一解釋,會讓兩人之間誤會更深。
最終,化作一句:“我讓司機(jī)送你們回去。”
話音落,他又補(bǔ)了句,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期盼:“小白的事,你再考慮下?!?/p>
說完,他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走到停車場,車輛發(fā)動前,他還是忍不住抬頭望向急診室大廳。
暖黃的燈光下,葉霜獨自坐在等候椅上,低著頭處理手腕的傷口,單薄的背影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他攥緊方向盤,喉間發(fā)緊,最終還是踩下油門,黑色賓利駛出醫(yī)院,匯入車流。
派出所。
蘇挽檸縮在角落的長椅上,破碎的西裝外套搭在身上,遮不住米白色的襯衫上沾著污漬,頭發(fā)凌亂地貼在臉頰,眼底滿是驚恐。
看見陸知箋的瞬間,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撲過來,雙臂緊緊環(huán)住他的腰,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阿知,你怎么才來?我好怕,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陸知箋沒料到她會突然撲上來,身體瞬間僵住。
抬手想拍她的背安撫,指尖觸到她肩膀時卻頓住,最終只是輕輕推開她,扶著她坐下,語氣聽不出情緒:“別怕,我來了?!?/p>
“別哭了,告訴我怎么回事?”
蘇挽檸只是搖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旁邊的女警遞來紙巾,輕聲解釋:“蘇小姐今晚被流氓尾隨了?!?/p>
“那一片老小區(qū),晚上治安不怎么好,好在她反應(yīng)快,跑到路口報了警,沒受到傷害,就是受了驚嚇。”
陸知箋皺眉。
蘇挽檸回國后住的還是出國前的老房子,之前他就覺得那一片不安全,想給她另找地方。
可她卻說那里有她少年時的回憶,執(zhí)意要住,他當(dāng)時沒多勸,現(xiàn)在想來竟有些疏忽。
“不安全就別再住那里了?!?/p>
他抬眼看向蘇挽檸,面露嚴(yán)肅,卻是商量的語氣。
“你暫時住到我那里去,等我處理完手頭的事,再給你找個安全的住處?!?/p>
蘇挽檸吸了吸鼻子,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微光,“會不會給你添麻煩?葉小姐會同意嗎?”
聽到葉霜的名字,陸知箋頓了頓。
在他勸葉霜搬回家前,會替她找好房子的。
“不會?!?/p>
陸知箋起身,見警察已做好筆錄,“走吧,回去早點休息?!?/p>
見蘇挽檸起身,腳步依舊有些不穩(wěn),他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摟著她上了車。
黑色賓利駛離派出所,蘇挽檸靠在副駕上,看著窗外掠過的夜景,情緒漸漸平復(fù)。
她側(cè)頭看向陸知箋專注開車的側(cè)臉,輕聲提起:“阿知,等和啟星的合作穩(wěn)定下來,我就要回總部了?!?/p>
“你什么時候能和葉霜再做一次試管嬰兒?我想在回去前看一眼孩子?!?/p>
陸知箋握著方向盤的手驟然收緊,指節(jié)泛白:“我已經(jīng)在國外找了代.孕,等孩子生下來,你要是愿意,孩子可以留在你身邊?!?/p>
“為什么不找葉霜?”
蘇挽檸心中一緊,“我和她血型、體質(zhì)都匹配,對孩子好,而且……你和她是夫妻,這樣不是更順理成章嗎?”
陸知箋沉默了幾秒,目光落在前方的車流上,聲音低沉:“她身體還沒養(yǎng)好,短時間內(nèi)不易再孕?!?/p>
葉霜現(xiàn)在對再和他生個孩子,十分排斥,他怕在勉強(qiáng)她,讓兩人之間本就糟糕的關(guān)系更加糟糕。
聞言,蘇挽檸瞳孔微縮,“阿知,你是不是……愛上她了?”
想到這個可能,蘇挽檸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她就說之前陸知箋明明說過會和葉霜再做一次試管嬰兒,讓她替她生下孩子,怎么這么久了都沒動靜。
原來是因為陸知箋愛上她了嗎?
陸知箋握著方向盤的手猛地一緊,心臟漏跳了一拍,隨即搖了搖頭。
“沒有,只是我畢竟娶了她,總得對她負(fù)責(zé),你別多想?!?/p>
可隨著話音落下,心跳卻越來越快。
蘇挽檸沒再說話,悄悄攥緊了手心,就連指甲深深嵌進(jìn)肉里,也沒察覺到痛意。
黑色賓利停在別墅院中,陸知箋下車幫蘇挽檸拉開車門,吩咐傭人收拾客房。
見蘇挽檸在傭人的引領(lǐng)下走進(jìn)屋內(nèi),他抬手看了看時間,“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
蘇挽檸驚訝,站在門口回望,“你不住在這里嗎?”
陸知箋搖頭,“我最近住老宅,爺爺需要人照顧?!?/p>
而且,時間還早,他想趕去醫(yī)院,看看葉霜離開沒。
看著車子消失在夜色里,蘇挽檸臉上的柔弱瞬間褪去,只剩下不甘。
這段時間,陸知箋除了工作,對她冷淡了許多,她心里慌亂。
今晚故意引那個流氓尾隨,就是想讓陸知箋知道她那里不安全,好借口住進(jìn)來,沒想到,她如愿以償,陸知箋卻依舊避著她。
還說對葉霜只有責(zé)任。
恐怕他的心,在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時候,就被葉霜勾去了!
現(xiàn)在他離開不和自己住在一起,那她今晚做的這一切還有什么意義!
她又不是真想要一個孩子,她要的是他心里有她!
她咬著唇,心里暗自發(fā)狠。
葉霜,別怪我心狠,要怪只能怪陸知箋對你動了心!
陸知箋趕到醫(yī)院,葉霜和魏墨池早已離開,他開車前往葉霜的住處。
路上,路燈在車窗外一晃而過,蘇挽檸的話還在耳邊打轉(zhuǎn)。
他不想和葉霜離婚,看到她和魏墨池靠近會煩躁,甚至在她受傷時,第一時間想沖過去保護(hù)她。
他對葉霜真的只是只是責(zé)任嗎?
還是……愛?
他猛地踩下剎車,將車停在路邊。
夜色中,他靠在椅背上,渾身僵硬。
原來,他早就愛上葉霜了!
引擎重新發(fā)動,陸知箋踩下剎車,他急于去見葉霜,想看看她的傷怎么樣了。
他想留在她身邊照顧她,告訴她,自己原來早就愛上了她。
可車速越來越慢,想到剛剛將葉霜扔在醫(yī)院,陸知箋心中竟生出一絲膽怯。
是啊,在一個小時前,他才為了蘇挽檸扔下她自己留在醫(yī)院處理傷口。
之前為了表達(dá)自己對這段婚姻的不滿,他還故意帶著葉卿棠在她面前招搖過市。
甚至為了還蘇挽檸對他的恩情,瞞著她,讓她代孕。
他還有資格去挽回她嗎?
車輛再次聽見,陸知箋顫抖著手點了支煙,在煙霧繚繞間,緩緩呼出口氣,還好,葉霜還不知道那孩子不是她的,一切都還有挽回的機(jī)會。
———
拾光塢大廳。
震耳的電子樂裹挾著酒精與香水的氣息,卻沖不散卡座里的沉郁。
陸知箋指間夾著支未點燃的煙,視線落在大廳中隨著音樂晃動的人群上,周身的低氣壓讓路過的侍者都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沈旭在大廳里找了一圈,才在角落看到他,面露詫異。
“你不是最討厭鬧騰嗎?怎么坐大廳里了?”
陸知箋沒看他,只道:“你去接的人呢?”
他心里裝著事,安靜的地方只會讓他更煩躁,只有這里的煙火氣,能讓他稍微好受點。
沈旭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咬牙道:“死了?!?/p>
一提起這事,他就火大。
明明都接到人了,卻在回金城的路上出了車禍,連人帶車被兩輛貨車壓成了鐵餅。
陸知箋臉色更沉看著些,指尖的煙被捏得變了形。
這些天,他一直在想怎么挽回葉霜。
送的禮物她不收,電話被拉黑,用權(quán)勢壓她只會把她推得更遠(yuǎn)。
他想起兩人的關(guān)系始于那杯被下藥的酒,若是能查到當(dāng)年下藥的人,或許能以此為借口,讓葉霜愿意見他一面。
可現(xiàn)在,沈旭卻告訴他那人死了。
“怎么回事?”
“車禍?!?/p>
沈旭提高聲音,蓋過周圍的音樂,“交警說是意外,可我覺得不對勁?!?/p>
“從找人開始就不順利,像有人在背后干涉。”
“接到人后,一路上意外不斷,我加派了人手,三輛車,偏偏就他坐的那輛出了事。
“你好好想想,這事除了我,你還告訴過誰?”
陸知箋的眼神驟然變冷。
這事,他只告訴過葉霜??扇~霜沒有理由這么做,她應(yīng)該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是誰下的藥。
剩下的……
他抬眼看向沈旭。
沈旭愣了愣,反應(yīng)過來,“你懷疑是我?”
“是,當(dāng)初家里是想讓我表妹和你聯(lián)姻,可這種下藥的齷齪事,我們可做不出來!”
“而且這次找人,我根本沒和家里說!”
陸知箋收回目光,靠在沙發(fā)上,閉上眼。
沈旭說得有道理,這種手段,只有不入流的家族才會用。
七年前的生日宴,只有周宏仗著葉霜剛拿到麻省理工的邀請、攀上陸家合伙人的關(guān)系,才得以參加。
陸知箋突然睜開眼。
葉霜不會下藥,不代表周宏不會!
葉霜嫁給他這些年,周宏借著陸家的名義,撈了不少好處。
而且那天在醫(yī)院,他和葉霜說查人的事時,周宏剛離開病房,說不定聽到了什么。
以前,他以為周宏是葉霜的親舅舅,從小收養(yǎng)她,兩人感情一定很好。
可現(xiàn)在看來,周宏對葉霜,只有利用!
想到這里,陸知箋坐直身子,湊到沈旭耳邊,聲音低沉:“去查查周宏?!?/p>
“好?!?/p>
沈旭點頭,表情嚴(yán)肅,“給我?guī)滋鞎r間,保證不打草驚蛇。”
這事不能只靠沈旭,有了方向,陸知箋不想再留在這里浪費時間,停起身拿起外套就要走。
沈旭連忙叫住他:“酒都開了,不喝一口再走?”
“給你開的。”
陸知箋整理著袖口,語氣平淡,“我還有事?!?/p>
沈旭嘖了一聲,也跟著起身:“你真是越來越無趣了,就你這樣,也不知道葉霜喜歡你什么。”
陸知箋腳步頓了頓,冷著臉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轉(zhuǎn)身離開。
兩人沒注意到,斜后方的陰影里,魏岐川正靠在沙發(fā)上。
他握著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他抿了口酒,喉結(jié)滾動,鎖骨在霓虹燈下格外清晰。
陸知箋和沈旭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想起那天在陸家老宅,葉霜對著陸知箋說的那句:“嫁給你并非我本意。”
他只覺得心臟仿佛要跳出胸膛。
他放下酒杯,拿起手機(jī),給助理發(fā)了條消息:“查七年前陸知箋生日宴,葉霜都經(jīng)歷了什么,要事無巨細(xì)?!?/p>
如果葉霜當(dāng)真不是自愿嫁給陸知箋的,那就算他拼盡全部身家,也要讓葉霜和陸知箋離婚。
坐在他對面的周卿清,臉色早已發(fā)白。
她雖沒聽清全部對話,卻能肯定,陸知箋在查當(dāng)年的事。
雖說周宏早就把下藥的人封了口,可陸知箋既然起了疑心,遲早會查到周家人頭上。
到時候,就算沒有證據(jù),陸家的怒火也不是周家能承受的。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
必須趕在陸知箋查出真相前,毀了葉霜在陸家的地位,讓陸知箋恨上葉霜!
周卿清拿出手機(jī),指尖顫抖著給葉卿棠發(fā)消息:“葉小姐,你拿到葉霜流產(chǎn)的證據(jù)了嗎?”
“這事不能再拖了,星瀚AI還等著你回去主持大局,你晚一天洗清污名,公司損失就多一分?!?/p>
另一邊,葉卿棠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手里攥著手機(jī),時不時抬頭看向門口。
葉鴻兆說過,會幫她拿葉霜的流產(chǎn)病例,這都幾天了,怎么還沒消息?
就在她焦躁不安時,大門傳來響動。
葉鴻兆推門進(jìn)來,脫下外套遞給傭人,臉上帶著疲憊。
“哥!”
葉卿棠立刻端著果盤迎上去,踮起腳遞到他面前,“吃點葡萄,解解乏?!?/p>
葉鴻兆就著她的手吃了一顆,抬手摸了摸她的頭,語氣寵溺:“怎么還沒睡?”
“白天睡多了,睡不著。”
葉卿棠皺著眉,故意露出委屈的模樣,“我想回星瀚上班了,天天待在家里好無聊?!?/p>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我才能洗清污名,讓陸家不再針對我?!?/p>
她說著,話鋒一轉(zhuǎn),眼神里滿是期待:“對了哥,你朋友拿到葉霜的就診病例了嗎?”
葉鴻兆看著她急切的模樣,勾了勾唇角,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遞了過去。
“我答應(yīng)你的事,什么時候食言過?”
葉卿棠連忙接過,翻開。
在確定那孩子真是葉霜自己做手術(shù),流掉時,她興奮地跳了起來,眼睛亮得像星星。
“謝謝哥!有了這個,我回去上班,大家就知道是葉霜自己不要孩子,不是我害的了!”
葉鴻兆看著她雀躍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復(fù)雜。
其實他之前約過葉霜,想再給她一次機(jī)會,讓她在陸家人面前澄清,孩子不是葉卿棠害沒的。
可葉霜既沒回消息,也沒見他。
既然她不給面子,那也別怪他不留情。
“瞧你這點出氣,葉霜讓你背了罵名,你就想著澄清,難道不會報復(fù)回去嗎?”
葉卿棠的動作頓住,抬頭看向他,眼里滿是疑惑:“什么?”
她當(dāng)然想報復(fù)回去,想讓葉霜身敗名裂,可這話她不敢跟葉鴻兆說,怕破壞自己這些年好不容易在他心中建立起的形象。
葉鴻兆拍了拍她的頭,嘆氣。
他這個妹妹,要是一直這么天真,沒心機(jī),以后可是會吃大虧的。
“葉霜毀了你的名聲,你可以不在意,但這事影響了葉家的臉面,我不能不管。”
“明天我?guī)闳⑿?,先讓她公司的人知道這事,再告訴陸家,讓陸家替你澄清,怎么樣?”
葉卿棠的眼睛瞬間亮了,用力點頭:“嗯!哥哥對我最好了!”
這樣一來,倒省了她許多事。
葉霜,這次,我看你還怎么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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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空蕩蕩的馬路上。
陸知箋的皮鞋踩過地面的落葉,他雙手抄兜,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道上。
腦中想起方才的對話,如果七年前不是葉霜給他下藥,那他這些年對葉霜的無視冷暴力甚至羞辱,又是什么呢?
心口傳來一陣針扎。
不知不覺間,陸知箋發(fā)現(xiàn)自己竟走到了葉霜家樓下。
他抬頭,看著葉霜家陽臺露出的泛黃燈光,隱約可見里面不止一個人影。
他腦中不由自主冒出一個念頭。
這么晚了,誰還在葉霜家里?
是魏墨池?還是魏岐川?
想到這里,陸知箋不由攥緊了拳頭!
他現(xiàn)在認(rèn)識到自己的錯誤還不晚,他這次一定會保護(hù)好葉霜,好好向葉霜道歉,葉霜只能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