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他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雜念摒除。
前世,他也是從底層一步步打拼出來的,什么陰謀詭計沒見過?
什么艱難險阻沒遇過?
這點小場面,還亂不了他的心。
他對自己有信心。
兩世為人的靈魂,好歹歷經九年義務教育,渡過那千軍萬馬的獨木橋,踏入大學殿堂的卷王。
若是連半個月啃下一本《孟子》都做不到,那確實也別談什么科舉,別談什么改變命運了。
老老實實當一輩子農民,也算是認清了自己。
想到這里,他的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他翻開了書的第一頁。
“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
古樸的繁體字,沒有標點,從右到左,豎行排列。
對于一個習慣了簡體橫排的現(xiàn)代人來說,本該是晦澀難懂的。
然而,就在陸明淵的目光與那些文字接觸的瞬間,一種奇異的感覺涌上了他的心頭。
那些原本陌生而復雜的字形,仿佛一個個活了過來,在他的腦海中自動分解、重組,清晰地烙印下來。
不僅是字形,就連那字里行間蘊含的微言大義,那些需要夫子講解數(shù)遍才能領會的深意,竟也如清泉流過心田,豁然開朗。
他只是看了一眼。
就好像已經讀了千百遍。
陸明淵心中一動,半晌才回過神來,當即閉上了眼睛。
“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
剛才看過的那段文字,一字不差地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清晰的仿佛就刻在那里。
他猛地睜開眼,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精光。
他又迅速翻到下一頁,目光飛快地掃過。
“……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為愛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閉眼。
回憶。
一字不差!
再翻!
“……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而求魚也。”
閉眼!
回憶!
依舊是一字不差!
過目不忘!
巨大的狂喜,如同山洪海嘯一般,瞬間席卷了陸明淵的整個身心!
他激動的渾身微微顫抖,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讀書的種子?
我何止是讀書的種子!
……
陸明淵合上《孟子》的最后一頁,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子時中野,夜深人靜。
他沒有絲毫困意,精神卻前所未有地亢奮。
躺在冰冷的硬板床上,強迫自己閉上眼睛,腦海中卻依舊回蕩著“……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豪情。
這一覺,睡得極沉,也極短。
當窗外天光微亮,遠處傳來第一聲雞鳴時,陸明淵猛地睜開了雙眼。
卯時初。
他坐起身,只覺得神清氣爽,昨日深夜讀書的疲憊感一掃而空。
他看了一眼窗外,估摸著時辰,心中掀起了比發(fā)現(xiàn)“過目不忘”時更為劇烈的波瀾。
從子時中野到卯時初,滿打滿算,不過兩個時辰,也就是四個小時。
他竟然……自然醒了?
而且沒有半點兒昏沉困倦之感,反而精力充沛的仿佛睡足了十個時辰。
陸明淵的心臟“怦怦”的劇烈跳動起來。
他立刻就意識到了這意味著什么。
過目不忘,讓他擁有了無與倫比的學習效率。
而這超乎常人的精力,則給了他遠超常人的學習時間!
別人一天溫書四個時辰已是勤勉,六個時辰便是極限。
而他,刨去吃飯勞作等雜事,一天至少能勻出八個時辰用在書本上,并且精力始終處在巔峰!
效率是別人的數(shù)倍,時間是別人的兩倍。
兩者相乘……
陸明淵的眼神亮得嚇人。
若是這樣還考不中一個秀才,搏不出一個前程,那他真的可以找塊豆腐撞死,白費了這天大的機緣。
他不再猶豫,披上件單衣,借著窗欞透進來的熹微晨光,再次翻開了那本《孟子》。
這一次,他不再是通讀,而是開始逐句背誦、理解、揣摩。
屋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和壓抑的咳嗽聲。
是父親陸從文。
陸從文正要像往常一樣,天不亮就扛著鋤頭下地。
他推開自己那屋的門,習慣性地朝西廂房看了一眼,腳步卻猛地頓住了。
透過那扇簡陋的窗戶,他看到了自己的兒子。
晨光勾勒出陸明淵清瘦的側影,他坐得筆直,手中捧著書卷,神情專注。
陸從文的眼眶,瞬間紅了。
他那雙常年握著鋤頭而布滿老繭和裂口的手,死死地攥住了門框,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一股巨大的、尖銳的酸楚和悔恨,如同尖刀般剜著他的心。
他想起了三弟陸從智當年信誓旦旦的模樣。
“大哥,你信我,我們家明文,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是真正的讀書種子!”
“只要等明文考上了功名,就能免去徭稅,到那個時候,咱們陸家就舒服了。”
“剛好你家明淵,敦厚老實,是個干農活的好把式。就讓他……讓他幫襯著家里?!?/p>
“將來明文出息了,還能虧待了他這個堂哥?”
他信了。
他這個老實巴交了一輩子的人,信了自己那打小就比他聰明的弟弟。
他親手折斷了兒子讀書的路。
這些年,兒子從未有過一句怨言,默默地跟著他下地。
小小的年紀,手上就磨出了和他一樣的繭子。
他越是懂事,陸從文的心就越是像被油煎一樣難受。
直到昨天,兒子突然像是變了個人。
向老太太爭取來了這半個月的機會。
他原以為,兒子只是一時意氣。
可現(xiàn)在,看著窗內那道身影,他才明白,讀書的火苗,從未在兒子的心中熄滅過。
它只是被自己這個當?shù)?,給死死地壓住了!
“爹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給你掙出一個讀書的機會!”
陸從文在心中默默念叨一句,悄悄地退了回去。
再出門時,腳步放得更輕。
西廂房內,陸明淵對父親的百感交集一無所知。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書本的海洋里。
一個時辰。
僅僅一個時辰。
當太陽的光輝徹底灑滿庭院時,陸明淵已經將整本《孟子》,連同那些細密的注解,在腦海中過了整整一遍。
他自信,現(xiàn)在隨便抽出一段,他都能一字不差地背誦出來。
然而,就在他準備一鼓作氣,開始第二遍精讀時,腦海傳來陣陣痛楚!
“唔!”
陸明淵悶哼一聲,眉頭緊皺,下意識地丟開書本。
痛楚來得快,去得也快。
在他放下書本,不再強行記憶思考的片刻之后,那股疼痛便如潮水般退去。
只留下一陣陣輕微的、可以忍受的余痛和強烈的精神疲憊感。
他靠在椅背上。
“原來如此……”
他立刻就明白了。
這不是什么惡疾,而是精神力過度消耗的征兆。
就好像前世連續(xù)加班七十二小時,整個大腦都像要宕機一樣。
這“過目不忘”和“超凡領悟”的能力,并非沒有代價。
它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
剛才那一個時辰的高強度記憶和理解,幾乎將他一夜恢復的精力消耗殆盡。
再有天賦的讀書人,也需要休息!
畢竟人的身體是有極限的!
陸明淵非但沒有沮喪,反而松了口氣。
有極限,才符合邏輯。
有邏輯,就意味著可以被掌控和提升。
他站起身,推開房門,準備到院子里走走,讓大腦休息一下,順便活動一下僵硬的身體。
他剛一腳踏出房門,一道尖酸刻薄的聲音就從東廂房那邊傳了過來。
“喲,這不是我們家發(fā)宏愿要考狀元的讀書人嗎?這才什么時辰,日頭剛曬到屁股,就不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