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
王氏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咱們家……咱們家把所有東西都賣了,也湊不夠在縣城買房的錢??!”
陸明淵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說道。
“錢的事情,兒子自有辦法解決,這個無需爹娘操心?!?/p>
“我今日想與三叔商議的,是咱們搬走之后,家里的這些田產(chǎn)和祖宅?!?/p>
他的目光轉(zhuǎn)向了已經(jīng)完全愣住的陸從智。
“三叔,我們一家搬去縣城后,這老宅子就空了下來。還有,族里新分給咱們家的那十畝水田,離得遠,我們也沒法照料?!?/p>
陸明淵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我的意思是,這宅子,還有那十畝水田,就全權交給三叔您來打理?!?/p>
“宅子你們一家可以搬過來住,寬敞些。至于那十畝水田,我們家也不收您的租子,就當是……給明文堂弟讀書的束脩了。”
話音落下,整個堂屋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針可聞。
陸從智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巴微張,眼睛瞪得像銅鈴,仿佛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
免租金?
把那十畝上好的水田,白白給他種?
按照今年的收成來看,十畝水田,除去賦稅,一年下來少說也能落下二十多兩銀子的純利!
這筆錢,別說明文一年的束脩,就連他們一家三口的嚼用都綽綽有余了!
這……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大哥陸從文,卻發(fā)現(xiàn)大哥和嫂子也是一臉震驚地看著陸明淵,顯然對此事也毫不知情。
死寂之中,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陸從智。
他的臉色先是漲紅,隨即轉(zhuǎn)為一種混雜著嫉妒與惱怒的鐵青。
“呵,呵呵……”他干笑兩聲,聲音尖厲。
“我說呢,原來是這么回事!明淵啊,你可真是出息了!”
“中了縣試魁首,就瞧不上咱們這鄉(xiāng)下泥腿子了?就想著撇下我們這些窮親戚,自個兒到縣城里享福去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聲音陡然拔高。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這是嫌棄我們,嫌棄這個家,嫌棄生你養(yǎng)你的陸家村!”
“族里那些叔伯長輩還想著湊錢供你讀書,我看吶,真是供出個白眼狼來了!”
“這錢,還不如全給了我們家明文!至少明文懂得孝順,不會一朝得勢,就忘了本!”
這一番話,如同一盆臟水,劈頭蓋臉地就潑了過來。
老太太陳氏,聽到“白眼狼”、“忘了本”這幾個字,臉色瞬間就沉了下去。
她那張布滿皺紋的臉緊緊繃著,渾濁的眼中閃爍著失望與怒火。
在老一輩人看來,分家、搬離祖宅,幾乎等同于背叛。
“明淵!”
老太太手中的拐杖重重地在青石板上頓了一下,發(fā)出“篤”的一聲悶響,讓所有人的心都跟著一顫。
“你三叔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到底想干什么!翅膀硬了,就想飛出這個家了是不是?”
“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祖母!還有沒有列祖列宗!”
老太太的聲音雖然蒼老,卻中氣十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王氏一聽這話,頓時急了。
她知道自己這個婆婆最是看重香火傳承和家族臉面,陸明淵這番話,算是捅了馬蜂窩了。
她剛想開口替兒子辯解幾句,卻被陸明淵一個安撫的眼神制止了。
面對三叔的無端指責和祖母的嚴厲訓斥,陸明淵臉上沒有絲毫慌亂,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沉靜模樣。
他先是恭恭敬敬地對著老太太陳氏深施一禮,而后才緩緩直起身。
“祖母,三叔,你們誤會了。”
他的聲音清朗而沉穩(wěn),自有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
“孫兒絕無半分嫌棄家里、嫌棄長輩的意思。之所以想搬去縣城,實乃是為學業(yè)計?!?/p>
他頓了頓,條理分明地解釋道。
“府學治學嚴謹,課業(yè)繁重,每日天不亮便要開課,直至日落方休?!?/p>
“咱們村離縣城足有二十里地,若每日往返,天沒亮就得動身,摸著黑才能到家,路上奔波就要耗費兩個多時辰。”
“如此一來,哪還有時間溫習功課、精研學問?長此以往,學業(yè)必定荒廢?!?/p>
“再者,”
他的目光轉(zhuǎn)向陸從智和陸明文。
“當初明文哥在縣城私塾求學,不也是住在縣里的姑母家中嗎?為何明文哥可以,到了我這里,就成了‘忘了本’、‘嫌棄窮親戚’了?”
陸從智被他這一問,頓時噎住了,一張臉憋得通紅,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陸明淵沒有理會他,繼續(xù)說道。
“當初為了明文哥的學業(yè),家里每年拿出束脩,爹娘從未多說過半個字?!?/p>
“如今我也僥幸考中,要去縣里讀書,為的同樣是陸家的門楣,同樣是為了將來能光宗耀祖。這難道不是理所應當?shù)氖虑閱???/p>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jù),合情合理。
老太太陳氏臉上的怒氣也消減了幾分,但依舊帶著疑慮。
“就算要去縣城讀書,那也用不著拖家?guī)Э诘匕徇^去!在縣里租個小院子,讓你娘去照顧你不就行了?”
“何必要買房?還要把你爹也帶上?家里的地不要了?祖宗的牌位不要了?”
“祖母問得好?!?/p>
陸明淵微微一笑,終于拋出了自己的底牌。
“租房終究是寄人籬下,開銷也不小,長久下來并非良策。至于買房的錢……”
他看向自己的父母,眼中帶著一絲歉意。
“此事兒子之前未曾與爹娘商議,是兒子不對?!?/p>
“其實,前些時日,兒子閑暇時寫了些有趣的話本故事,托人賣給了縣里的書坊,僥幸賺了五十多兩銀子。”
“什么?五十多兩?”
這一次,驚呼聲比剛才更甚。
王氏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陸從文更是驚得手里的旱煙桿都差點掉在地上。
五十多兩銀子!
他們一年到頭,連五兩銀子都攢不下來!
陸明淵現(xiàn)在直接賺了五十兩銀子?
陸從智父子倆更是目瞪口呆,他們怎么也想不通。
寫幾個故事就能掙這么多錢?這簡直比搶錢還快!
陸明淵沒有理會眾人的震驚。
“這筆錢,在縣城里買個好地段的大宅院自然是不夠的,但若是在偏一些的巷子里,買個帶小院的兩居室,卻是剛剛夠用。”
“我想著,我與明澤都要讀書,娘一個人在縣城照顧我們,未免太過辛勞?!?/p>
“若是爹也一起過去,既能幫襯著娘,也能在縣城里尋些短工補貼家用,總好過一個人在鄉(xiāng)下辛苦刨食。一家人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p>
“至于家里的田地和祖宅,”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陸從智身上。
“這正是我今日要與三叔商議的重點。”
“咱們家原先有薄田五畝,旱地五畝。昨日族里又分了十畝上好的水田,加起來,一共是二十畝地?!?/p>
“這些田地,都是咱們自家的,不用像佃戶那樣給東家交租子,只需按朝廷規(guī)矩繳納賦稅即可。”
“我算過一筆賬。這二十畝地,只要三叔您能勤謹耕種,風調(diào)雨順的話,一年下來,刨去賦稅和各項開支,純利至少在三十兩銀子以上!”
“三十兩!”
陸從智的心臟猛地一抽。
他自己就是個莊稼漢,這筆賬他心里比誰都清楚。
陸明淵算得只少不多!
“我們一家搬去縣城,這些田地自然無暇打理。”
“我的意思是,這二十畝地,就全權交給三叔您來耕種,所有的收成,也都歸三叔您家?!?/p>
“我們家,一文錢的租子都不要?!?/p>
“有了這筆收入,明文哥一年的束脩、筆墨紙硯的開銷,不就全都有了著落?”
“甚至還能有不少富余,足夠三叔、三嬸和明文哥過上寬裕日子?!?/p>
“等到我和明文哥讀完了書,父親再搬回祖宅,和三叔一家”
“如此一來,我能在縣城安心求學,明文哥也能無后顧之憂地繼續(xù)讀書。”
“這本是兩全其美,皆大歡喜的好事?!?/p>
“侄兒實在想不明白,這樣既解決了明文哥的束脩難題。”
“還能讓三叔一家生活寬裕,還不必讓爹娘為我的學費發(fā)愁的好事,三叔……為何要反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