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陸從文便又一頭扎進了田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陸明淵清晨便起身,在蒙蒙亮的天光中,鋪開青麻紙,研墨,提筆,沉心于經(jīng)義文章的研習與筆法的精進。
羊毫筆在指間流轉(zhuǎn),墨色在紙上洇開,他不僅是臨摹,更是揣摩。
將前世的記憶與今生的學識結(jié)合,打算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
時間如白駒過隙,半個月的光景,在墨香與書卷氣中轉(zhuǎn)瞬即逝。
窗外的風,從初夏的微熱,漸染上盛夏的燥意。
而陸明淵的筆下,已然積攢了厚厚一摞的墨跡,字里行間,透出一股脫胎換骨的沉穩(wěn)與鋒銳。
這日午后,正當陸明淵在書房中細讀《春秋》時,一陣輕緩的叩門聲打破了院落的寧靜。
來者是趙夫子,他身著一襲洗得發(fā)白的青衫:“明淵,三天之后,便是縣試的日子了?!?/p>
陸明淵放下書卷,恭敬地站在一旁,靜候夫子下文。
“為師知道你勤勉,學識也漸入佳境?!壁w夫子輕撫著胡須:“但科舉一道,非同小可??h試只是第一關(guān),若要入仕,四個月后的府試,乃至明年的院試,你同樣也要參加?!?/p>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鄭重。
“若能一年之內(nèi),連過三試,即便不是狀元,亦是曠古絕今的壯舉,足以名動一方?!?/p>
“可這其中的艱辛與壓力,非常人所能承受。你可曾想好?是否已然準備妥當?”
“夫子,弟子心意已決。”
陸明淵的聲音平靜而有力,沒有絲毫的猶豫與遲疑。
“這半個月來,弟子日夜苦讀,對經(jīng)義文章的理解,已然到了火候。筆法雖未臻至化境,卻也足以表達心中所想?!?/p>
“弟子有信心,能在縣試之中,一舉奪魁,拿下案首之位?!?/p>
趙夫子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便化作欣慰的笑意。
“好!有志氣!”
趙夫子連連點頭:“既然你已下定決心,那便不能再拖延。今日便動身,提前趕去縣城!”
陸明淵微微一怔,不解其意。
趙夫子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釋道:“科舉之前,最忌舟車勞頓,身心疲憊?!?/p>
“提前三天趕到縣城,一是能讓你適應(yīng)縣城環(huán)境,二來也能讓身心放松,以最佳狀態(tài)迎接考試?!?/p>
“莫要等到臨陣,才因身體不適而影響發(fā)揮,那便是得不償失了。”
陸明淵聞言,心中豁然開朗,拱手道:“弟子受教!”
夫子考慮周詳,他自當遵從。
他快步回到家中,將趙夫子的叮囑告知了正在院中收拾農(nóng)具的父母。
“爹,娘,夫子說三天后便是縣試了,他讓孩兒今日便啟程,提前去縣城準備?!?/p>
陸明淵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目光落在父親陸從文的臉上,帶著一絲詢問與期待。
陸從文放下手中的鋤頭,臉上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大手一揮,斬釘截鐵地說道:“去!當然要去!我兒有此志向,為父豈有不允之理!”
“明淵,你只管放手去考,家里有我和你娘頂著?!?/p>
“再說了,你三弟明文不也三天后要縣試嗎?你們兄弟倆一起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yīng)!”
他越說越是激動,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兒子金榜題名的光景。
“這三天,我和你三叔都不下地了,科舉大事,比什么都重要!”
此刻,陸家老太太陳氏從屋里走了出來。
聽到父子二人的對話,她那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她走到陸從文和陸從智跟前,鄭重地叮囑道:“你們兩個,這三天一切從簡,家里農(nóng)活先放一放,一切都以兩個孩子的科舉為重?!?/p>
“等考完縣試,不管結(jié)果如何,都要帶著他們兄弟倆在縣城里置辦些新衣服,算是犒勞,也是圖個吉利!”
陸從文和陸從智聽了,連連點頭應(yīng)和,臉上都洋溢著喜悅與期待。
是夜,陸家燈火通明。
陳氏親手為陸明淵和陸明文準備了行裝,幾件換洗衣物,些許干糧。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亮,陸從文和陸從智便帶著陸明淵,背上包裹和行李趕往縣城。
一路跋涉,待到縣城時,已是日上三竿。
縣城里比往日更加熱鬧,街上人頭攢動,各種叫賣聲、馬車聲不絕于耳,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緊張而又興奮的氣氛。
陸從智先是去尋了陸明文,而陸從文則帶著陸明淵,徑直去了城中最大的一家客?!砜蜅!?/p>
客棧內(nèi)人聲鼎沸,大堂里擠滿了前來投宿的學子和他們的家人。
店小二忙得腳不沾地,額頭上冒著細密的汗珠。
陸從文好不容易才擠到柜臺前,拱手問道:“小二哥,可還有空房?”
店小二頭也不抬地撥弄著算盤,語氣帶著一絲不耐煩、
“哎喲,客官,您來得可真不巧!如今科舉在即,縣城里但凡能住人的地方,都快住滿了!”
“我們這兒,就剩下兩個普通房間了,一天三十文,您是要住還是不住?”
“什么?一天三十文?”陸從文聞言,眉頭緊皺,忍不住抱怨道。
“這……這怎么漲了這么多?往日里,也不過十來文??!”
店小二手中的算盤珠子撥得更快了,他抬起頭,掃了一眼陸從文父子,眼中帶著明顯的輕蔑。
“客官,您是打哪兒來的鄉(xiāng)下人?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科舉大考!多少學子從四面八方趕來!”
“我們這福來客棧,那可是出了名的地段好,房間干凈!愛住不住,后頭還有幾十號人排著隊呢!”
他指了指身后烏壓壓的人群,語氣愈發(fā)不客氣,“要是不想要,趕緊走,別耽誤小的做生意!”
陸從文被店小二搶白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知道此刻不是計較的時候,只得連忙賠笑道:“要!要!小二哥莫惱,我們要了!兩個房間,先住三天!”
店小二這才收斂了些許不耐,報出了價格:“兩個房間,三天,一共二兩銀子。先付銀子!”
陸從文心疼地從懷中掏出二兩碎銀,遞了過去。
看著那白花花的銀子轉(zhuǎn)瞬即逝,他不由得在心里嘆了口氣。
陸明淵站在一旁,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心中感慨萬千,這古代的科舉,果然不是尋常人家能夠承受的。
光是這住店的費用,便足以讓許多貧寒學子望而卻步。
這還未算上筆墨紙硯、書籍資料,乃至路途上的盤纏。
科舉果然并非易事!